太興三年。
冬。
隨著臘月的逼近,在長安之處的斐潛也漸漸進入了新的戰略布局階段。
關於怎麼對待許縣那個所謂『正統』政權的問題,斐潛也先後和龐統荀攸等人商議過,眾人的意見大體上相同,都認為暫時無須太著重,但是長期又不能放鬆,畢竟斐潛現在等於是在北方擋著各種羌人胡人,然後山東中原並沒有外敵,大可以從容積蓄,兩三年內還是彌補不了和斐潛之間的差距,但是如果說十年,或者是更長時間,那麼就不好說了。
斐潛對於這些判斷,倒也沒有發表什麼具體的態度,畢竟現階段的曆史已經改變了許多,將來的發展,斐潛也和大多數的漢代人士一樣,並不清楚,雖然說自身有些後世經驗的加持,但是並不代表著這些經驗都能在漢代用得上,多少還有些水土不服的問題。
在曆史上,曹操自從吞並了袁紹之後,就陷入了內鬥之中,甚至可以說從一開始,曹操內部就沒有平息過紛爭,原來的這些山東官僚各懷私心,相互傾軋固然是一方麵,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同樣也是真的,曆史上甚至平定烏桓叛亂,戰馬超等羌人和半羌人也是,都需要曹操親自出動。
一直到曹操在赤壁之戰死了大部分的青州兵之後,便再也彈壓不住這些小山頭了,便直至終生也沒有離開過許都。
雖然說三國之中,魏國人才最多,官吏龐大,但是從一開始到後來,都是曹氏夏侯氏在前線拚殺,而其他人坐享其成,等到曹氏夏侯氏都拚得差不多了,精英都死在了戰場上,剩下的自然都是一些腦殘了。
所以實際上,許縣的政權,關鍵點就是曹氏和夏侯氏。其餘的,真的是不足以論。
即便是曆史上後期奪取了曹氏政權的司馬氏,在平定內亂的時候倒是一抓一個準,甚至對自家的司馬下手也可稱一聲計謀毒辣,手腕剛硬,但是遇到外敵麼……
當然,即便是刨去小冰河時期的影響,再扣掉三國時間之內對於中原的損耗,司馬氏的後人明顯比曹氏的後人還要更差? 這就是可以定論的事情? 畢竟晉國從南逃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屬於垃圾當中的戰鬥機,外表雖然好看? 保持著衣冠什麼的? 但是本質就是個垃圾……
斐潛現在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交通問題。
在傳統漢代人的觀念之中? 關中之外就隻有隴右了,北地並州也是貧瘠,斐潛所擁有的富庶之地隻有關中和川蜀,漢中隻能算是半個? 而山東中原一帶? 幾乎都是傳統意義上的大郡,人口眾多資源密集。
所以雖然說斐潛如今兵事強盛,但是依舊還有一些人,特彆是山東士族認為斐潛不可長久,畢竟不管是做什麼事情? 都是需要人口支持,沒有了充裕的人口,斐潛很有可能就是曇花一現,好景不長。
所以,斐潛如果要貫通西域,南控交州,就必須先解決交通的問題。
然而在解決交通問題之前,就必須解決利潤問題。
斐潛當年在北地,為什麼道路鋪開修複工作能那麼快,就是因為斐潛將道路和利益掛鉤到了一處,商人需要更好的道路來運輸物品,士族需要修葺道路獲取名聲,所以合力之下,原本處於荒廢和半癱瘓之下的道路,很快就得到了重新修整和加固。
但是現在,斐潛要開通的兩條大動脈,是延伸到了原本不屬於大漢疆土,嗯,嚴格來說也並非如此,因為隻有漢代,才是真正開拓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而後世的王朝,基本上隻是維持了西域,至於交趾、北漠、遼東三個區域,或是隻能保一個,有的則是乾脆全丟,連西域都保不住。
單說遼東,原本早在漢高祖劉邦時,燕王盧綰背叛漢朝,前往匈奴亡命,衛滿亦一同前往,並帶同千餘眾進入朝鮮半島。之後,衛滿召集戰國時齊國和燕國亡命者成軍,推翻了古朝鮮的俊王,並取得古朝鮮的首都王險城,成為了朝鮮王。
衛滿即位後,重新建立朝鮮朝廷,並輸入中原文化,使朝鮮之國愈來愈強盛。漢武帝有感衛滿朝鮮對漢朝的威脅愈來愈大,後決定起兵遠征朝鮮。經曆兩年時間,衛滿朝鮮被滅,漢武帝把衛滿朝鮮的國土分為四郡,分彆為:樂浪郡、真番郡、臨屯郡及玄菟郡,合稱為漢四郡。
漢武帝之後,漢朝在朝鮮半島北部的郡縣設置情況有所變化。昭帝始元五年,罷去臨屯、真番二郡,並入樂浪、玄菟二郡。而樂浪郡治,便是今朝鮮平壤,管轄貊、沃沮等族;玄菟郡治所則初在夫租,今朝鮮鹹興,後因受貊所侵而遷往高句麗西北,今遼寧東部,管轄高句麗、夫餘等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秦到漢,朝堂之上的很多人的目光都是看向遠方的,土地不夠了,往外擴張,人口不足了,往外掠奪,資源缺乏了,往外去找,所以漢人一度衝出了中原,衝出舒適區,去更深遠更廣闊的世界去探尋。
但是很遺憾的是,漢代的中央朝堂的腐敗和士族地主大量土地兼並,導致了內部發生了問題,打斷了這個向外探尋的過程,停下了華夏向外的腳步……
除了勾連外部的交通問題之外,斐潛內部的勾連同樣也有些問題出現。
曹操現在這個階段,和斐潛幾乎差不多,依舊隻能算上一個草台班子,是屬於地域士族相互結合起來的一個小團體,加上曹操又是疑心非常重的人,牢牢把持著權柄,不肯輕易授予,其中的矛盾不小,曹氏夏侯氏抱團,其餘的各地士族也同樣按照地域站在了一處。而這種抱團的華夏人毛病麼,一脈相承,斐潛這裡也不能免俗。
曹操那邊有派係鬥爭,斐潛這裡也是有了一些苗頭,所謂『同鄉會』什麼的,似乎也在逐漸的形成。
因為東漢國策的問題,導致當下士族子弟,七成是在中原,其中三成又在三河,即河南豫州、河北冀州、河內司隸。山西士族嚴格上來說,基礎不是很好,雖然也有稱一些名門世家,但是和三河子弟比較起來,還是有些差彆的。
斐潛這邊也是如此,關中的,川蜀的,河東的,荊襄的,也是一鍋亂燴,再加上斐潛又有意識的不斷向士族內部摻沙子,大量吸納了寒門子弟充當各種教化使、農工學士等等,以至於斐潛這裡的按照地域所產生出來的抱團現象,甚至比曹操那邊的還要明顯。
根據墨家的那些探針回饋,長安周邊已經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各類定期不定期的集會,最大的自然就是老狐狸司馬徽的河內幫。
就連龐統也自然隱隱成為了荊襄派的領頭人,時不時要參加這個或是那個的宴會,吃得龐統似乎又開始籌備新的下巴了。
而要改變現狀,難度也不小。
袁紹是選擇平衡,就像是天平,一會兒在這邊加點砝碼,一會兒在那邊加些分量,結果最後天平兩端倒是沒有問題,天平自身被壓垮了。
曹操麼,則是像是吊秤,曹氏夏侯氏便是那個秤砣,當秤砣壓不住其他士族的時候,自然也就『咵啦』一聲,整個吃飯家夥都折斷了。
孫權則是將秤都丟了,企圖也搖身一變,成為最大的那個砝碼,混入其他砝碼之中,但是江東那些砝碼卻表示,孫家這個疙瘩是假的,是鑄鐵的,容易生鏽,而江東是青銅的,才是真的正宗的……
所以,既不能做天平,也不能做秤砣,更不能將自己變成砝碼,斐潛必須考慮一條新的道路,來處理士族之間的這種關係。
外部的道路,用來溝通西域和交趾,或是更為深遠的區域,而內部的通道,則是勾連起各個士族,以及平民百姓。
雖然斐潛已經布局了士農工商許久,但是『士』這一塊的實在是太大太硬,不怎麼好啃。而讓斐潛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挖掘開辟這些道路的第一聲,那個落下的鎬頭,竟然是許縣先行揮動的……
……?(*–-)?^……
郭嘉已經到了長安,但是一到長安便是宣稱自己路途奔波,身體不適,然後縮在了驛館之中,天天都是睡覺吃飯打豆豆,擺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勢出來。
郭嘉現在的狀態,和曆史上,呃,錯了,和演義上的徐庶在曹營的狀態差不多,郭嘉既不想替斐潛出主意,又擺脫不了被囚禁和限製的身份,所以自然是乾脆躲進小樓成一統,哪管窗外春和秋。
不過,現在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