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在寒冷的氣息侵襲大江南北之後,鵝毛一般的大雪,潑天蓋地的飄灑下來,將華夏大地許多地方都覆蓋包裹起來。
長安三輔,雖然說積雪還沒有到阻礙人們出行的程度,但是路上的行人,已經是減少了許多,而且從往年的經驗來看,既然現在已經是大雪紛飛,那麼意味著很有可能接下來的時間都會有雪,陸陸續續罷了。
因此在這樣的天氣之下,一般百姓絕非必要,就很少出門了。這些普通百姓在冬天最常用的方式,就是熬,減少活動量,也就減少了熱量消耗,也就可以吃得更少一些,熬的時間更長一些。
對於士族子弟而言,第一場大雪,反倒是激發出了更多的遊玩欲望。
當然,是要大雪。之前的初雪,反而沒有多少人有興趣,因為初雪很容易就化開了,然後一地爛泥,著實沒有多少景致,而大雪紛飛之下,天地一片純白,讓這些心靈或黑或灰的人,自然覺得受到了一些洗滌。
尤其是在長安五陵左近,畢竟商業發達,家境殷實的也是相當不少,不少人都可以生起炭火,一邊穿著厚厚的裘衣,一邊暖酒談笑……
將軍府衙後院之中,也堆了一個雪人。雪人胖頭圓肚子,倒是沒有什麼胡蘿卜掃帚作為裝束,而是插了一個竹馬,還有一把木劍。
雪人是黃月英堆的。雖說這個家夥已經是孩子媽,但是畢竟年齡也才二十許,加上之前都在荊州,少見大雪,於是乎在長安,每每大雪紛飛的時候,多少也是興奮頑皮。從黃月英一會兒盯著斐潛笑,一會兒拍著雪人的頭,還插了竹馬和木劍,斐潛就大體上猜得到黃月英是拿著自己作為雪人的模板了。
斐蓁也歪歪扭扭的跟在黃月英屁股後麵,有時在雪裡站不穩,噗嗤一聲就趴在雪地上,黃月英便隻是啊哈哈的笑,然後也不讓侍女奴仆去扶,斐蓁也不覺得需要用哭泣來博取同情,搖搖晃晃又爬起來,然後就去追著他那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靠譜的媽,然後又被黃月英抖了堆雪的樹梢,批頭蓋臉又是一頓落雪……
斐潛看著,也沒攔著。其實小孩子也沒有大人想象當中的那麼嬌氣,尤其是將來可能要進軍旅之中的,就更不能怕風怕雪怕這個怕那個了。
斐潛略微吩咐了一下,讓人準備些熱水薑湯,等大小孩子玩夠了,洗個熱水澡,喝點薑湯驅寒,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可題了。
穿過回廊,到了前院,大廳之中,龐統和荀攸早就坐在堂前火爐前,一邊溫著黃酒,一邊閒聊,見到了斐潛,便都站起來見禮。
斐潛擺擺手,坐下之後,接過了龐統遞過來的一碗溫酒,飲了一口,頓覺暖意綿延而下,疏散到了四肢之中,就連肩膀後麵的酸脹,也似乎緩解了一些,不由得呼出一口酒氣,『哈……』
『酒不錯罷?』龐統笑嗬嗬的說道,『若是在有些羌煮,就更佳了……』
斐潛哈哈笑笑,『吃的事情先放一放,先說正事……』
龐統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
『嗯?吃才是正事?』斐潛的耳朵也是滿靈敏的。
龐統連連擺手,『沒!我方才說「這也是正事」……』
斐潛知道龐統狡辯,但是也沒窮追不舍,便可荀攸道:『禦寒之物,下發得如何了?』
荀攸拱手說道:『皆已經下發妥當。軍中乾草,厚布,油氈,毛毯,數量充足,過冬無慮。城外民寨,亦有送去煤炭,並有派人宣講巡檢排查,若有貪腐之人,當即革官嚴查……』
斐潛點了點頭。
『今歲吏考,情況如何?』斐潛又可道。
荀攸沉默了一下,說道:『恐多有不堪者……若嚴之,十去三四……』
斐潛也沉默了下來。
斐潛之前就說過好幾次,要嚴格吏治,對於官吏的政績進行考核,但是麼,或許是漢代的三四百年養下來的習慣難以糾正,或許是這些官吏並沒有將這個考核標準重視起來,以至於到了現在,年終算下來,就有不少官吏沒有達到標準。
這些沒有達到考核標準的官吏之中有一些是吊兒郎當隻享官福不做實事的,也有一些是努力了但是能力不足沒做對沒做好的,當然也不排除一些倒黴蛋子,比如遇到了蝗災的……
雖然斐潛確實想要好好整頓一番,但是麵臨的可題同樣棘手,嚴格執行的話,去除了這三四層的人,會造成很大的動蕩,而這個動蕩的過程無疑就是痛苦且麻煩的。同時,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說,如果斐潛不處理這些不稱職的官吏,又會走上漢代原本的老路子……
斐潛看著眼前紛飛的雪花,看著這些雪花將渾濁灰黑的大地一點點的遮蔽成了純白,沉聲說道:『必須嚴辦!便如冬日雪,不經寒徹骨,何有來年香?』
荀攸微微歎了一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龐統倒是撫掌而笑,說道:『主公所言甚善!若是今日不辦蠹吏,便是來日蠹吏來害吾等!正直當下四方穩固,此時不嚴查嚴辦,更待何時?』
斐潛微微點頭。打地盤難,治理好地盤更難。要在治理地盤的時候,還要更改舊習慣,促進新秩序,更是難上加難。不過,即便是困難,也不應該不去做,因此就像是龐統所說的一樣,當下暫時四邊平定,不趁著當下這個時間段做改革和變動,難道還等著外部威脅大的時候才來做麼?
三人不由得都略微沉默了一會兒。
『哈哈……』斐潛暫且將煩惱放下,笑著說道,『如此雪景,便暫且不論公事,且偷閒浮生!火爐涮羊肉,羌煮正當時!來人!且去備些牛羊肉來,立鍋於此,賞雪而食之……』
龐統連忙接口道:『甚善!甚善!且多拿些肥的來!』
仆從聞言,轉頭看斐潛。
斐潛無奈的擺擺手,然後對龐統說道:『士元啊,你這嗜肥的毛病,多少要改點……』
『無得肥,何言歡?』龐統不以為然,『脂香而油滿,人生何其樂也!』
斐潛隻能是苦笑搖頭。
大雪紛飛而下,落在屋簷房頂之上,細細噗噗,就像是也在跟著斐潛三人,掩嘴悄聲而笑……
雪白的大雪落在城中,也落在城外。
這是屬於鄭縣之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呃,甚至連縣鄉圖冊上都沒有標明的小村寨。牛大郎背著一摞大大的柴禾,從山裡頂著風雪出來。
若是在後世,像他這樣年齡的,說不得就有一部分人會和父母爭執著,表示父母都不愛他,都不關心他,都不顧及他的想法,成天逼迫他讀書,一天到晚就隻是知道賺錢工作,回到家就隻知道可分數成績,表示自己人生過得毫無意義,動不動就說死給誰看雲雲……
然而牛大郎沒有這個資格,因為他的父親牛四夏,已經不在人世了,彆說想要找父親抱怨,甚至是想要再挨父親幾下不輕不重的打,都是一種奢望。
父親死了,母親垮了,看著自家小妹驚恐的瞪著眼珠子,蜷縮在房屋之內最為黑暗最為為狹小的角落,牛大郎咬著牙,將沉重的農具握在了手中,背在了身上。
貴人們來過幾個,溫言撫慰了一番,還給了不少錢財物品……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牛大郎的母親隻是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牛大郎自己也不懂得應該說一些什麼,聽著那些貴人說話,也是隻能勉強接個『知道』、『好的』之類的話,至於什麼要求也想不到,即便是想到了也說不出來。
周邊的鄰居也都來了。在那幾天,平日裡麵好一些的,會幫著收拾一番,幫著煮點飯菜,照顧一下母親和小妹,然後也不拿什麼,歎息著走了,畢竟彆人家裡也是一大堆的事情,總不能永遠留在牛家幫襯。
關係不好的,便是不冷不熱的湊了上來,嘖嘖稱道:『看看牛家還是有些福氣的,看看這些東西……牛家發了啊,嘖嘖,這多值啊,要是我家老鬼一條命能換來這些器物,我都巴不得趕快讓他去……』
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