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的各個朝代中,漢朝可以說是最講究孝道王朝了。若是就查其原因,也有很多,其實最為關鍵的,還是漢代執行了三四百年的察舉製度。
很多人認為漢代重頭到尾都是推行孝道,而且孝道在漢代也是大為盛行,其實不然,在漢初,其實孝道的事情,並不像是許多人印象當中的那麼盛行。
孝道作為一種倫理觀念,當然不是遲至漢代才產生的,先秦儒家早有充分的論述,但正如劉向在《戰國策書錄》裡所說,『仲尼既沒之後,道德大廢,上下失序,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莫保其命』,西周以來維係宗法製度的孝道觀念掃地以儘。
因此可以說,直到秦始皇統一全國,孝道主要還是儒家自己推崇西周先賢盛世,作為自家的立國治家倫理觀念的一家之言,尚未成為被當時社會上下廣泛接受且身體力行的一種社會規範。
漢初確實強調以孝治天下,也不乏史料印證,例如惠帝、高後、文帝、景帝都頒布過尊崇褒獎孝悌力田的有關詔令,惠帝、文帝本人也都稱得上『仁孝』,自惠帝以後的西漢諸帝也都以孝為諡號。
但所有這些史實,雖能說明西漢初年最高統治者在不遺餘力地提倡孝道,卻不能證明孝道作為一種倫理規範已為社會普遍認同與身體力行。
很有意思的是,有時候統治者所大力提倡的東西,往往是整個社會所缺乏的東西,就像是後世每年都提倡……咳咳咳……
若是稍微考察史料,就不難發現,直到武帝以前,孝道並沒有成為一種普遍認同的社會規範。漢初有一個民謠最能揭示對孝順的社會心理:『胡以孝弟循順為?善書而為吏耳!胡以行義禮節為?家富而出官耳!』
說明其實老百姓在當時,目光還是很敏銳的……
然後漢文帝三令五申強調『孝悌,天下之大順』,在漢初諸帝中倡導孝道最為大力,恨不得親自上場喊奧利給了,但是結果是當時大多數人都不以為然,甚至是『萬家之縣? 雲無應令』,這也從側麵說明了其實漢初多數人對於儒家提出的『孝道』並不是多感冒。
漢武帝在詔書當中也說:『……天下孝子順孫願自竭儘以承其親,外迫公事? 內乏資財? 孝心闕焉……』
對於此? 儒家之人大為憤慨,紛紛抨擊,說那些沒有做到『孝』的人就像是殺父弑母? 禽獸不如一般? 甚至在把持了朝堂之後,更是以『孝』作為考核標準,以至於原本在漢代是有兩種人才選舉途徑的? 一個是茂才? 另外一個才是孝廉? 但是到了漢代中後期? 基本上已經沒有了茂才推舉? 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舉孝廉……
因為? 舉孝廉的門檻,其實是太低太低了,誰都能做到,就算是沒有讀過經書,不認得大字三五鬥的? 也可以做得到孝順和廉潔。
那麼? 再這樣的局麵之下? 怎樣才能體現出士族的高貴? 士族的與眾不同,士族的超人一等,嗯? 超出普通百姓一等呢?
一般的行為顯然不能滿足士族子弟的需求了,所以越發稀奇的事情逐漸開始上演,比如趙谘,強盜來家裡搶劫,趙谘為了不打擾生病的八十老母,主動請盜賊吃飯,並且表示,除了給老娘留下一點衣服和口糧之外,其他的妻子兒女錢財物品,盜賊隨便挑,自己絕不阻攔……
如此熱切反倒是害的盜賊心中沒底,不敢下手,覺得趙谘必然有所陰謀,便是準備脫離這個所謂的『陷阱』,可是趙谘卻拿著錢財追趕出去,非要盜賊收下不可。
幸好趙谘還沒有表示說讓盜賊一定要將其老婆收下……
當然,趙谘說不得也是考慮到,送錢財還說得過去,送老婆麼,就有些過分了,因此才沒有死命拽著老婆去送給盜賊。
由此可見,到了漢代後期,為了求了名聲,士族之間的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經是舉不勝舉,為了獲取名望,做出來的行為更是有違常理,就像是後世痘印之中那些為了博取眼球而做出的各種醜態,是一脈相承。
所以,從某個角度上來說,王祥的所謂『臥冰求鯉』,其實也不是太過分,嗯,或許是當時王祥還沒有娶親?要不然就是『埋妻求鯉』了?
而這種事情,就像是後世的『枕營業』一樣,可以做,但是不好說。或者是沒有影響到自家之前,即便是聽聞了,也就是會心一笑,但是當下被搶了『戲份』,沒了『主角』的位置,自然是一杆子捅了出來,表示王祥你個臭XX,其實也是出來賣的,還賣了三回……
頓時這瓜就是大得不行,哢嚓一聲砸落當場。
王祥尷尬異常。
這種感覺,就像是新戲新聞發布會上,然後被噴是不是『枕營業』才能獲得主角了一樣,而且還拿出了相關證據,並且還有三個,表示王祥最少睡了,嗯,做了三回了……
頓時之間,原本對於王祥獲得頭名的冀州鄴城左近的士族子弟,就自然憤憤不平起來,原來以為王祥你個一臉清純的模樣,以為真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結果還不是一個逼樣子要靠著枕頭才能獲得名位,而且關鍵是還賣了三次!
老子這麼妖嬈的身姿也就賣了一次好不好,這家夥居然賣了三次!三次!而且這還是有證據的,要是沒有抓到證據的,鬼知道這個一臉清純的家夥賣了多少次?
丁衝見狀,咳嗽了一聲,說道:『鄉野之中,多以訛傳訛,未必是休徵親為也……』這些都是假報道,是合成的,你們不要信,都不要信。
當即又有一人站了出來,在場中朗聲道:『在下乃琅琊冒氏!王休徵之事,琅琊左近皆有傳聞!昔日琅琊文會,王休徵當場有詩雲,「臥冰得鯉兮供親養,至孝誠心兮上格天」!此乃王休徵親口之言,想必不是以訛傳訛了罷!?』
『哦……』
『原來如此……』
『Soga……』
眾人一片議論紛紛。
王祥此時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應該如何爭辯,臉色漲紅,仿佛要滴下血來一般。誰家年少的時候沒有狂妄一時?當時自己喝多了占據一部分的因素,另外一部分是被捧得太久了,也就忘了其實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做那個事情……
就像是水變油,氣功,以及某芯一樣,在一開始吹的時候是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但是吹得多了,時間長了,就連自己都相信是真的了,然後被痛毆一頓之後,憤然指責年輕人真不懂規矩!
丁衝現在就怒火升騰,覺得眼前的這幾個年輕人真是不懂規矩!
『丁考正,司空遴選賢才,考正冀州,其道正也,然既謂「賢才」,當以「賢」為先,若是心懷鬼蜮,弄虛作假,沽名釣譽之輩,怕是失了司空美意,也害了冀州子弟拳拳之心也……』粟成站了起來,環視一周,聲音沉穩,『如今唯有一策,且不知丁考正、王榜首願聽否?』
丁衝瞪了幾眼王祥,覺得王祥當下的表現不給力,至少應該站起來說一聲『爾等玷汙了孝道』,亦或是什麼其他類似的話,甚至再不濟,應該下場撕逼,將事情攪渾,丁衝自己就可以順勢一甩袖子,先求脫身再說。現在倒好,你個傻球拿個眼珠子瞪著我乾什麼?
無奈之下,丁衝強笑道:『不妨說來……』
粟成微笑著,指著一旁不遠之處的漳水,『既王榜首昔日可於寒冰之上,臥而求得鯉,今日不妨於漳水之側,再求得一回,如何?此時漳水尚未冰結,亦非限鯉魚,但凡有得一魚,得感王榜首孝心,自投於岸者,吾等便皆拜伏,再無他言!卻不知丁考正,王榜首,意下如何?』
在場眾人頓時也是一陣附和之聲,宣稱如果王祥真的能夠在漳水邊現場求出一條魚自動跳上岸來,便是相信之前王祥的那些傳聞之事,並且還會替王祥廣為宣傳,以揚其名。
當然,反過來的意思就是若是王祥做不到,那麼也會揚其名,隻不過揚的就不是什麼好名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