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二十步,到了。
曹軍兵卒剛剛停下來,還沒有鬆上一口氣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了刺耳且熟悉的聲音!
『嘣嘣!』
『嗖嗖!』
曹軍軍侯撕心裂肺的吼叫著:『舉盾!』
幾乎是本能一般,當熟悉的箭矢飛行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曹軍兵卒便是紛紛將盾牌舉起,形成盾牆。如果說一般的箭矢基本上來說也就足夠防禦了,可問題是對麵似乎還有強弩!
強弩的聲音沉悶且厚重,就像是重錘敲在鼓麵之上,立刻就有曹軍兵卒被弩矢擊中,痛苦的翻到在地,慘叫出聲。
『射擊!弓箭手!還擊!』
曹仁站在寨牆之上,指揮著曹軍兵卒朝箭矢襲來的方向進行還擊。成片的箭矢在夜空之中飛舞而過,密如飛蝗一般,但是因為是盲射,恐嚇和阻止的效用大於殺傷。
正常來說,在遠程攻擊之後,便是會衝鋒一波,然後以近戰擊潰曹軍陣線,而曹軍的箭矢便是為了攔截對方近戰兵衝鋒的。
可怪異的是,對麵似乎根本就沒有任何想要近戰的想法似的。既沒有衝擊兵線,也沒有繼續射擊,要不是曹軍兵線之中還有起伏的慘叫聲,不免會讓人懷疑方才的受到的攻擊究竟是不是一個幻覺……
『莫非……』曹仁眼珠轉動了幾下,『對麵隻是弓箭手牽製?並無其他兵種?』曹仁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這麼迫切的希望天色光亮,渴望著下一刻太陽就能升起,然後將戰場照得一個通透。
『向前……』
『嘣嘣!』
『嗖嗖嗖……』
熟悉且恐怖的聲響又一次傳來,曹軍軍侯立刻吞下了方才的指令,將腦袋縮在盾牌後麵。推不上去了,就這麼地罷,誰想要推上去誰去,老子就縮山,呃,盾牌後麵!
悄悄的上前?開腔的不要?很抱歉,曹軍兵卒的訓練科目之中,根本就沒有這樣的項目,也沒有對應的指令。或許夏侯惇曹仁等精銳私人部曲有練習過這種要求較高的戰鬥技能,但是一般的曹軍兵卒麼,基本上都是處於『大家向前吼不吼啊』,『吼啊』的類型,不吼不動,吼了才動,要不然怎麼叫做『令行禁止』?
樊城城門外的夜色中,一枝枝羽箭接連不斷的飛來飛去,夾雜在中間的曹軍兵卒隻想要罵娘又不敢開聲。畢竟後方自家的弓箭手也未必都是好準頭,曹軍軍侯就看見了至少有兩個倒黴的家夥是屁股上插了箭矢的……
『子孝叔叔,要不……』曹休上前一步,準備請纓,卻被曹仁攔了下來。
『算了,先收兵回來罷。』曹仁看了曹休一眼,搖了搖頭,『萬一又是布了鐵蒺藜,當如何抵禦?』
派遣一隊兵卒前出,雖然受到了攻擊,但是刀盾手本身對於弓箭的防禦力就較強一些,所以損傷也比較小。另外也證明了在夜色之中確實是有驃騎的兵卒,從箭矢密集度上來看,數量也不會少於千人,雖然無法確定這些兵卒的具體位置,敵暗我明有些難辦,但是隻要天色一亮,不就是立刻形勢逆轉了麼?
況且萬一又是疲兵之策怎麼辦?亦或是引誘之計?反正現在已經證明了營地外麵確實有驃騎兵卒,那麼就固守營盤,等待天命最為穩妥。眼下曹軍上下,能不冒險就不要冒險了,等天色光亮之後,再揮軍進攻就是。如此一來,曹軍可以在營盤內以逸待勞,另外一方麵也可以發揮出兵種配合的優勢,不至於像是現在這樣,黑夜當中影影綽綽,想抓抓不到,想打打不著白白受損……
果然,片刻之後,夏侯惇的號令傳遍了營地,除了必要的值守兵卒和寨牆之上的弓箭手之外,大多數的兵卒都要求帶甲休息,然後等待黎明的到來,在天明之時,就會對樊城發動毫無保留的進攻!
『嗯……不出所料……』諸葛亮笑著,然後和徐羽說道,『徐校尉,斷後之事……』
徐羽哈哈一笑,說道:『孔明放心就是!』
諸葛亮再次拱拱手,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離開,而是又向城中而去。
『孔明你這是……』徐羽叫道。
諸葛亮說道:『亮與樊城鄉老一言,並不會耽擱……』
樊城之中,大部分的驃騎兵卒在夜間便已經開始撤離了,如今剩下的便是徐羽的斷後騎兵隊列,以及原本這些居住在樊城的百姓。
見到了諸葛亮前來,這些樊城百姓便是站起身,向諸葛行禮。
『諸位……放心吧,你們的書信都已經帶出城了……』諸葛亮說道。這些樊城百姓大多數都不會寫字,是諸葛亮讓軍中書吏用了半天的時間記錄了些口訊,大概都是一些『二蛋狗剩你好嗎,我這裡很好』類似的話語。
諸葛亮環視一周,然後說道:『記得,天明時分,就放火燒了此地……』諸葛亮指了指身後的樊城府衙,『切記切記,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想要讓這些樊城百姓活下來,一方麵是儘快結束荊北地區的戰事,不至於打成消耗戰,這些人就自然不用被當成消耗品來使用了,另外一方麵則是讓這些人從沒有價值的老弱病殘,重新成為有一定剩餘價值的未退休人員,那麼自然曹軍也不會痛下殺手了。
所以,撤兵是第一步,而焚燒樊城府衙,則是第二步。
趁著夜色撤兵還算是順利,被之前偷襲揍過一次的曹軍顯然更加的謹慎,不願意和驃騎人馬打亂戰,想要在天明之後利用人數上麵的優勢來作戰,可以說曹軍整體戰術意圖十分的清晰明確合理,但是也正好就是諸葛亮所預料的那樣。
那麼在天明之時焚燒樊城府衙,而樊城府衙周邊,就基本上都是原本樊城士族子弟的住所,也算是比較繁華,想必燒起來彆樣好看……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些士族子弟的街坊和普通百姓的住所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相距較遠。
樊城對於驃騎,猶如雞肋,但是對於曹氏夏侯,卻重要無比,所以一旦樊城火起,誰會著急?一邊是要追擊,一邊是要救火,對於夏侯氏曹氏等將領來說,難道說會讓兵卒救火,讓樊城這些百姓去追擊?
同樣的,秋高氣燥,即便是救火,也未必能夠搶下多少樊城城北的街坊,而一旦府衙一帶被燒毀了,對於夏侯氏曹氏等人來說,也不可能會到城南的貧民窟當中去居住,修繕和重建也就成為了後續的必然,而原本樊城之中的這些年歲大一些的百姓,自然就是會被征發作為勞役……
非常諷刺的就是在這裡,是的,作為勞役,這些人就還有價值,不發工錢,也會給些吃食,即便是會有不少的人因為勞作而死,但是總好過於見到樊城毫發無傷,曹軍轉眼一看,這些老弱留之何用,浪費糧草麼?不如直接放縱兵卒屠戮一空,一方麵可以泄憤平複兵卒怨氣,另外一方麵又可以嫁禍到驃騎頭上,同時還不用負擔這些人的口糧,豈不三全其美?
諸葛亮回頭看了一圈,檢查了一遍留下的火種,然後微微歎息一聲,轉身而走。在經過樊城府衙門口的時候,諸葛亮微微一滯,看了看那空開的朱紅色大門,目光之中閃過一種難以描述的神色。
這些人是大漢子民,卻不得不依靠焚燒府衙毀壞大漢權柄的象征活下去,而天下還有多少大漢子民,還要毀掉多少大漢權柄的象征才能求活?當這些朱紅大門,這些大漢府衙都被焚燒了,這天下還能叫大漢麼?
不叫大漢朝,又是會稱什麼?
夜色沉淪,又有誰能看得清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