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會讓人成長,也會讓人煩躁,甚至會讓人瘋狂。
孫權為了成功,也在等待。為了成功,孫權已經付出了很多。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獲,沒有收獲,自然就沒有成功,這一點,孫權多少還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孫權還準備付出一些東西……
要出兵,小部隊就算了,孫權還是有些指揮權的,但是一旦涉及大規模的戰爭,特彆是上萬級彆的這種大規模的兵馬調動,絕對繞不開周瑜,沒有周瑜的首肯,孫權的命令也不見得好使喚。所以很有意思的局麵就出現了,江東士族不擔心不害怕孫權翻臉,卻擔心害怕周瑜發怒。
就像是曆史上的赤壁之戰。
在赤壁之戰,江東君臣是戰是降的討論之時,這個現象就展現無遺。
周瑜沒有露麵的時候,江東內部存在投降與抵抗兩種意見,而且主降的還是孫策托孤的另一位重臣張昭。
張昭為什麼會主張投降呢?
除了魯肅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比較隱蔽的原因。
張昭的態度實際上文臣們主流態度。
不僅是三國,也不僅僅是江東,在許多王朝之中,都能見到類似的身影……
因為他們是文臣,在軍事壓力比較大的情況下,他們就必須服從於將軍將領,一旦決定與曹操正麵開戰,那麼江東的所有資源都必須服從於軍事需要,武將會掌握話語權,而之前有些什麼恩怨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廉頗和藺相如。昔日怎麼騎在武將脖子上,現在也就怨不得武將反過來割掉文臣的***了……
而在曆史上的赤壁之戰當中,讓孫權更加尷尬的是,即便是孫權已經打定主意要抗曹了,他的決定仍然不是最後決定,周瑜的決定才是。
周瑜回來之後,文官勸降,武將主戰,各不相下。可以想象一下,這時候默默坐在一旁的孫權內心之中的陰影麵積究竟有多大。名義上孫權是江東之主,但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自己的文臣武將卻要讓周瑜來拿主意做決定……
這種心情,就不是一兩句橘麻麥皮能夠表述清楚的了,但是孫權依舊能夠忍得住,甚至還要表現出一副推心置腹,完全信賴周瑜的樣子來。
孫權認為,要成大事,要能等,要會忍。至於臉皮麼,成事了之後,自然有臉皮,若是沒成事,光有臉皮又能有什麼用?就像是現在,孫權想要借公孫度之事侵削江東士族的力量,就離不開周瑜的支持。
這種事情,周瑜明顯是不願意乾的。倒不是周瑜和江東士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而是因為這種注定是要失敗戰役,周瑜怎麼可能會有興趣?
從江東到遼東,雖然隻是相差了一個字,但是確實距離太過於遙遠了,公孫度發動攻擊的消息傳到江東,然後在等孫權集中了兵卒北上討伐,這時間都不是以天來算的,都是按月來計的,根本談不上什麼配合,也無從合縱說起。
說不定江東發兵了,剛剛渡過江,然後公孫度就失敗了,這個時候是打還是退?
這事情畢竟和曆史上的赤壁之戰不一樣。赤壁是被欺負到家門口了,不打家就完了,生死存亡。而現在不策應公孫度,江東就會立刻完蛋麼?顯然不可能。所以周瑜雖然清楚孫權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他並不支持。
『公瑾兄……』孫權笑得就像是一朵狗尾巴花一樣,在空中搖擺著,『這是某新得的遼東參,特意送來給公瑾兄調養之用……』
周瑜看著,臉上不悲不喜,『多謝主公。』
『來來,這是某重金采購的戰甲,乃百煉精鋼所製,可護得公瑾兄沙場周全……』孫權又讓人送上來一副鎧甲,『另外還有十套,比這個稍微差一些的,也一並送於公瑾兄!』
一套精良的鎧甲,按五銖錢的換算,價格都是在五百萬錢以上,即便是普通一些的,也是要一百萬到兩百萬錢之間,可以說孫權當下送給周瑜的這些禮物成本,價值就已經是近兩千萬錢了……
一擲千金算是什麼,孫某這是一擲兩千萬!
金錢攻勢之下,周瑜臉上的神色稍微有了一些變化,『主公,這又是何必……』倒不是周瑜欠缺這些錢,而是孫權送出的東西確實是考慮了周瑜的需求,這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進步。
『公瑾兄便是江東肱骨,其可有失?』孫權擺手說道,『先前某行為多有乖張,有違家兄在世之托,已是被家慈訓斥……此次前來,便是向公瑾兄賠禮道歉……』
孫權說完,竟然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堂中,對著周瑜便是大禮參拜,『權,昔日多有無禮之處,還望公瑾兄海涵!』
周瑜連忙離席而避,然後也是拜在了孫權之前,『主公切切不可如此,真折煞屬下了!』一時之間,周瑜真是有些覺得意外,號稱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未必回頭的頭鐵權,今天竟然懂得拐彎了?
這……
算是好事,還是算是壞事?
兩人重新落座。
即便是周瑜如此智謀百出之人,忽然之下還是有有些不適應,沒有能夠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才歎息了一聲,屏退左右,說道:『主公……為何致意要發兵徐州?』
孫權咳嗽了一下,然後慨然說道:『曹賊居鄴城,乃冀州不得穩也,不得不鎮而守之,故而青徐之際必然有所空虛,再者泰山臧霸等人,雖說奉曹賊為首,然各有肚腸,若是我等大軍以進,再聯絡其中,縱然不可使其歸順,亦可攪亂陣腳,令其固守而不出,如此青徐必亂!屆時……』
周瑜微微笑了笑,打斷了孫權的滔滔不絕,『主公……主公,還請實言相告!』這個味道才是孫權麼,剛才嚇了一跳,還以為換人了……
孫權又是咳嗽了一聲,略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個……如今江東財政困乏,徐州雖說之前大戰,然下邳等地仍屬於富庶……又有下邳陳氏新喪,新官上任,地方不穩,縱然不勝,亦可以劫掠人口,以舟船運……』
周瑜盯著孫權,舉起了手來,『主公!還請實言相告!』
孫權瞪著周瑜,周瑜也瞪著孫權。
『這個……』孫權沉默了片刻,終於是開口說道,『江東士族,私藏糧草,隱匿人口,囤積私兵!此乃江東大患!不除之,江東終不得安!故此次出戰,勝之固然亦喜,敗之,便是折損江東大戶之力,方可……使得江山鞏固,不受他人掣肘!』
孫權說完,然後死死的看著周瑜。
周瑜緩緩的閉上眼,半響之後才重新睜開,迎上了孫權的目光,『若是江東折損過重,民生不堪其負,主公又當如何?』
『故需公瑾兄助之!有公瑾兄坐鎮調度,便是可傷而不殆,損而不亡……』孫權緩緩的說道,『貪財之輩,便也怨不得旁人……』
周瑜皺著眉頭,『主公……主公何行此急策也?若是主公今日之心智,五年便可侵削,十年便可穩固,屆時江東上下一心,何金不可克?何敵不可敗?』
孫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歎息道:『公瑾兄,某何嘗不想如此?可是時不我待啊!如今斐賊居西北,以關中為樞紐,南北調度,東西橫聯,又有商賈之利行於天下!江東一年所積,十有八九皆耗費於此!長此以往,江東日日辛勞,夜夜忙碌,豈不是替斐賊勞作?替斐賊而做衣裳?!』
『曹賊居冀豫,人口密集,耕田豐盈,雖說當下弱於斐賊,然則底蘊未失,田畝未損,假以時日,便是屯糧屯兵,以耗而勝!反觀江東,田直秣陵京口之地,其餘之地,便如吳郡一般,皆為江東大戶所占!要錢無錢,要糧無糧,若是五年忍氣,十年生養,便又是如何?天下便是他人所有,江東唯有低頭認輸!孫氏基業化為烏有!』
孫權再次離席而拜,『公瑾兄!看在家兄麵上,便是助小弟一臂之力罷!』
孫權最終還是將孫策給抬了出來……
周瑜緩緩的歎了一口氣,上前扶起了孫權,『也罷……主公……僅此一次……』
孫權大喜,又是長揖到地。
周瑜避之不受,然後再次拉著孫權落座,緩緩的說道:『主公不必如此……若是瑜領兵而出,主公於江東之中,可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