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河……』
斐潛翻看著資料,皺著眉頭,嘀咕著。
從這些資料上來看,曆史上缺乏記載的東西,現在逐漸的顯露了出來。
陰山,便是斐潛建立起來的一個最北的氣候觀察站。
每年都有兵卒會往北,觀察冬季雪線來臨的時間,記錄暴風雪的次數等等,但是因為這些兵卒並不是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一些什麼事情,所以往往也會將日常的一些記錄也夾雜其中,這就導致了這些記錄的數量龐大、複雜且瑣碎。
若是這些竹簡木牘,不小心遺失在了冰層之下,被凍土包裹,說不得在後世被發覺出來的時候,多少會引起些驚濤駭浪?
這麼說來,是不是有機會的時候在什麼地方也埋些什麼石柱金屬柱子之類的,然後標明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華夏領土?雖然不見得有什麼用,但是拿出來的時候便是可以堵住一些嘰嘰歪歪的嘴?
嗯,這個事情還是等有空再去做罷。
現在要麵對的,依舊是小冰河。
今年的氣溫,看起來像是正常了,稍微偏旱,偏熱了一點,但是好像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斐潛總是覺得這反而不正常,就像是小冰河要揍人,老是伸著拳頭當然沒有什麼氣力,現在縮回去了,然後下一拳打出來的時候……
肯定比之前,比現在要更痛。
在麵對這種大規模氣候的問題上,難免會從心中萌發出一種渺小感來。
『來人!去請曼成來!』斐潛將記錄和資料往邊上推了推,然後吩咐道,『另外,備些茶來!』
毫無疑問,如果小冰河來襲,陰山這裡肯定是……嗯,還有趙雲那邊也是最先受到氣候攻擊的地區……
所以必須提前做好準備,越多的準備,自然就越好。
李典很快的就來了,拱手見禮。
『陰山城儲備,仍需加強……』斐潛一邊示意護衛上茶,一邊開門見山的說道,『來,曼成且看……』
斐潛將幾份記錄推了過去,示意李典查看。
在那些記錄之中,有一些字眼是斐潛特意用紅色的筆圈出來的。
『二年,十一月中。初見小雪。三日停。雪深沒踝。』
『三年。十一月初,大雪。綿延十餘日,人馬不得行。』
『四年。十月,突有暴雪,嗬氣成冰,胡人多有凍斃於野……』
李典看完了,然後抬起頭,『主公之意,便是今年也有嚴寒?』
『莫須有。』斐潛回答道,『然不可不備。陰山戰馬之數,絕冠各州,日常所需糧草消耗,亦是驚人。所幸此處草場豐盈,方可無虞。若是一旦天氣嚴寒,草黃枯絕,而大雪堰塞道路,難以轉運……』
李典的手稍微哆嗦了一下,多半是想象到了斐潛所描述的場麵,『主公所言甚是!某定然確保儲備充足,倉廩不虛!』
『若依某意……』斐潛沉聲說道,『倉廩之數,倍之!』
『啊?』李典以為原本的倉庫數目已經夠多了,沒想到斐潛還要加倍。
『若是三五年內,氣候正常,也不過是費些氣力木料……』斐潛緩緩的說道,『若是一旦天時有變,這些可就是續命根本……』
『可是……』李典有些為難。
李典倒不是有意推諉,也不是不願意執行,或是不相信斐潛所言的嚴寒逼近,隻是因為陰山之地,樹木並不是很多,適宜用作倉廩的樹木就更少。畢竟倉廩和普通建築不一樣,要求更高,尤其是木材,不僅要夠大,還要足夠乾燥,最好都是陰乾了三年以上的木材,而現在陰山一時之間又要去哪裡找這些木料?
斐潛笑了笑,似乎是明白了李典的難處,指了指廳堂外麵,『陰山少木,然多石!』
『主公之意,是開山取窟?以其為倉廩?』李典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斐潛的意思,『然開山之工……也是頗費人手……』
斐潛擺了擺手說道:『此事……說難也難,說易麼,倒也簡單……某已經下令調集平陽工匠,北屈火藥,至此處開山……當下喚曼成前來,便是詢之,若以山窟為倉廩,何處為宜……』
如果說之前是小打小鬨的用火藥來炸開道路,破壞寨門什麼的,現在就是大工程了。
或許也是漢代的首創。
『火藥……開山辟嶺……』李典喃喃念叨了兩句,然後不免有些感觸起來。當年他見過火藥的,也知道這種東西在驃騎軍隊之中是怎樣的一個級彆的存在,而現在斐潛竟然要讓他負責這樣一個項目,使用這些威力大得嚇人的東西……
對於斐潛來說,這些火藥的威力,確實大得『嚇人』。
一切火藥在大蘑菇麵前,就是個渣渣。
但是李典不知道大蘑菇,所以他認為火藥這種東西很可怕,而斐潛竟然信任他這樣的一個降將,不僅是願意住在陰山城,也願意將這樣的一種武器讓他來指揮使用,即便隻是用來開山,也足以證明了一些事情……
李典拜倒在地,『屬下定然萬死不辭,不負主公所托!』
斐潛:『……』
……( ̄ω ̄=)……
在大漢領土的另外一邊,也有另外一個人說出了幾乎是同樣的話語,『屬下定然不負主公所托!』
拜倒在地的,是崔琰。
高高在上的,是曹操。
站在一旁的,是陳群。
曹操笑嗬嗬的拉起了崔琰,『有季珪相佐,當無憂矣!』
曹操說著的時候,還微微笑著,也衝著一旁的陳群點了點頭。
陳群和崔琰再次的躬身,然後退了下去,準備著手開展人才遴選的工作……
曹操眯著眼笑著,仿佛是很暢快的目送二人離開。然後慢慢的將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最終變成了一聲歎息。
『本初兄……』曹操輕輕的說道,『未曾想,某還是走了你的老路……』
新的道路,荊棘遍地。
老的道路就好走一些,畢竟有前人走過了。
崔琰的低頭,代表著曹操和冀州士族上下,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相互妥協的階段。
因為曹操答應了要在冀州展開一次大規模的人才舉薦征募活動,冀州人士也才放下來和曹操較勁的信息,開始服從於曹操的指派。
畢竟之前的行為就是為了談條件拿好處,現在曹操既然妥協了一步,冀州上下自然也就跟著一起退一步,得寸進尺不是什麼好品格。
就像是兩個人在擂台上拳擊,若是拚命糾纏在一起,那就不是什麼拳擊比賽了,改柔道得了,所以必然會拉開一定的距離,然後將拳頭縮回來,再打出去。
至於現在,當然是相互縮回來的階段,至於下一回合的鈴聲,暫時還未敲響。
曹操需要一個穩定的冀州和豫州,這一點,毫無疑問。再這樣的大前提之下,曹操見到無法立刻收複冀州上下為己用,就拋出了相應的利益,換取了冀州上下的支持。
政治上的平衡,相互妥協的代價。
就像是飲鴆止渴。
上一回合沒打死對手,那麼下一個回合,便是雙方搏殺得更凶殘。
曹操若是能在幽州之處獲勝,那麼自然可以攜裹著勝勢壓迫這些冀州士族,就像是當年袁紹在消滅了公孫瓚之後,幾乎是不費什麼氣力就將勢力擴展到了整個的冀州青州一樣,若不是當時袁紹將目光錯誤的轉向了斐潛的並州,而是直接針對曹操的兗州發動攻勢,說不得以曹操當時的力量,根本就沒有辦法應對……
因為在這一個回合之中,冀州人士獲取了一定的職位,對於地方的控製力也就會重新得到加強,而之前因為某些事情產生的各種虧空,也會在新官上任之後抹去,而這些東西,都將會對於曹操的下一個階段的控製產生不利的影響,而這些事項,曹操肯定不會忘記,表麵上的笑容,背後隱藏的都是陰冷。
陳群和崔琰在大將軍府的院門之處又是相互謙讓了一下,然後便是攜手走了出來,麵對著在大將軍府前院的準備最後一場考試的這些儲備官員,預備郎官。
當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