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翻滾,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堆疊起來,然後相互擠壓著,就像是大城市裡麵急著上班的社畜,恨不得在公交或是地鐵上相互都堆疊成為紙片人,臉貼臉,背貼背的,累積成為一個密度極大的圓柱體或是長條物,變成公交或是地鐵的形狀,搖搖擺擺,前前後後的按照一種特定的韻律前行。
再美麗,再完善的計劃,也頂不過老天爺不賞臉。
丁零人準備這個準備那個,謀劃來謀劃去,然後一切都安排好了,老天爺跳將出來,說等我上個洗手間……
嘩,就下雨了。
從西伯利亞而來的寒流,撞上了渤海灣湧動而來的暖濕氣流,頓時郎有情妾有意的大肆雲雨起來,頓時噴濺了丁零人和曹軍全身上下,到處都是。
在嘩啦啦的雨水聲中,天地朦朧起來,就像是掛上了一副濾鏡,就連戰場也都多了幾分詩情畫意起來……
隻可惜不管是丁零人還是曹軍,在麵對這樣的大雨麵前,都是不免頭疼。
一切計劃,在大自然,老天爺麵前,就是一個屁。
或是連屁都算不上。
大風卷著一趟趟趕著上班一樣的烏雲,到了這裡戲耍了一番,然後爽了之後,便是在嗤笑聲中又是提著褲子或是裙子遠去,隻留下表麵上似乎冷酷到底,其實內心當中嚎啕不已的雲朵痛苦萬分淚流不已。
大雨已經下了兩三天了,地麵到處都是黃泥湯。以至於丁零人的營地裡麵,成為了一片慌亂的模樣。
誰知道會在秋天遇到這麼大的雨?
誰都沒有準備。
人要避雨,牲畜也要避雨,若是動起來還好一些,靜止不動的話,在連續的雨水衝刷之下,很有可能就會導致熱量大幅度失去而導致各種問題的產生。
帳篷不夠了。
原本是人用的,現在牲口也要用。
糧草也多半淋濕了,戰馬吃了這樣的糧草,短時間內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時間一長……
而且營地之內,即便是有帳篷,位置稍微低一些的,幾乎就是被泡在了水中,各處營地也沒有什麼心思攻城了,幾乎都是在叮叮當當的加固自家的帳篷,然後讓奴兵冒著雨,將營地四周的排水溝挖得更深一些。大大小小的丁零人頭目,頂著風冒著雨,一個個嘶吼著,幾乎都像是要將肺管子都喊出來一樣。
原本公孫度的營地地勢是稍微高一些……
可是沒等到公孫兵卒等人幸災樂禍多久,丁零人的頭人們就來了,毫不客氣的霸占了公孫兵的原有的營寨,然後將公孫兵上下都驅趕了出去。
然後就是丁零人幸災樂禍的看著公孫兵發笑了。
還有的丁零人一隻手揮舞著,挑釁著,另外一隻手則是按在了戰刀上,準備等公孫兵上來講理,然後就可以在公孫兵身上開個窟窿……
對於丁零人來說,根本就沒有把公孫上下看成是自己人。雖然公孫度掛了一個骨都侯的稱呼,但是實際上任何一個丁零人都敢和公孫度瞪眼珠子。
公孫兵卒憤怒不已,然後轉頭卻看到他們的遼東王,公孫度佝僂著腰走在風雨當中,蒼白的頭發,蒼白的臉,蒼白的麵色……
隨後這些公孫兵卒,也都一個個低垂下腦袋,重新找地方修建營地。
就像是一隻隻喪家的狗……
丁零人大統領自然是在最好的位置上,即便是其他地方都被淹了,也不會淹到他這個地方來。遠處的公孫兵卒的營地被搶了,丁零人大頭領自然是看在眼裡,但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要煩心的事情更多,哪裡會在意公孫兵卒是不是受到了欺負?
若是公孫度當場和那些丁零人打起來,說不得大統領還過去各打五十大板,現在公孫自己『讓』出來了,屁話沒有一個,難不成大統領還屁顛顛過去主持什麼『正義』不成?
透過層層的大雨,大統領看著遠處的薊縣縣城,默然無語。
雖然說大雨之下曹軍也不太有可能出擊,但是丁零人大統領依舊是派出了遊騎,在臨近薊縣方向的部隊依舊是恪守其位,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看著天上的烏雲,然後望著這幽燕山川大地,丁零人大頭領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他甚至冒著風雨,站在了望樓之上,看著丁零人的大旗被風雨衝刷,任憑雨水砸落在他的臉上,身上,然後一動不動的像是一塊岩石。
一名兵卒到了大頭領身邊,『大統領,還請頒發新口令!』
『口令……』大統領沒有回頭,依舊是看著大雨,半響才說道,『就叫做「暴雨」罷!』
傳令兵低頭拜了一下,然後走了。
在丁零人發現曹軍其實在用疑兵之計之後,一方麵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智商上的侮辱,一方麵也是覺得這麼一點曹軍並不足以有什麼威脅。尤其是在連續攻破了幽州北部那幾個已經是在幾番拉扯爭奪之下,近乎於破破爛爛的城池之後,在丁零大統領眼中,薊縣的這些曹軍也同樣不足慮。
另外,在公孫度的描述當中,冀州是比幽州更加富庶,人口更多,東西更多的地方,所以覺得攻打薊縣,進而劫掠冀州,便是一個順流而下順理成章的事情,自然沒有不做的道理……
要是多拿下一個縣城來,不說開張吃三年,但至少能多吃個半年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崩了牙,但是對於大統領來說,並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因為死去的大部分都是奴兵,而奴兵就是消耗品,隻要能打下薊縣來,便是劃算的買賣。
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要虧本了。
在戰場之中,什麼樣子的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老天爺不給麵子,誰有辦法?
就像是眼下突然而來的這場連日暴雨,將一切計劃全數都給攪了個稀爛,然後泡在了雨水裡。
大統領透過雨簾,望著薊縣,也看到了前一段時間才填下去的護城河,因為暴雨的衝刷,那些泥袋子便是順著水流走得七七八八,即便是想要再攻城,又是要重複做這個事情,還有攻城器械……
現在要麼就是堅持下去,抗到雨過天晴,再組織進攻,要麼就是……
撤兵。
隻不過多少有些不甘心啊!就像是一些遇到了渣男或是渣女之後,有些不甘心分手一樣,畢竟前期投入了,就這麼舍棄掉……
丁零人大統領思索著,忽然轉頭看向了公孫的方向,『來人,讓骨都侯來一趟!』
……(╯︵╰)……
在丁零人的對麵,大雨同樣將薊縣之中所有一切,都籠罩在其中,似乎準備將天地間所有一切色彩,都統一的變成晦暗難明的相似顏色。
雨水連綿不斷的砸落在城池青磚之上,落在城門樓上的瓦片上,落在城垛之上,也落在曹洪和樂進的身上,發出密集且細碎的白噪音。
城上城下的那些血跡和碎肉,都已經隨著雨水而蜿蜒流淌而去,隻有那些被燒成了焦炭的木頭或是屍首,朝著天空張大著嘴,就像是在無聲的抗訴著什麼。
曹洪站在城垛之後,任憑雨水砸在他的頭盔鎧甲之上。雖然這個年代的鐵甲在淋雨之後很快就會生鏽,但是現在沒有人去關心這個事情。
『城中現在情況如何?』曹洪問道。
『尚可……』樂進回答道,『方才去城中巡查了一番……雖說略有積水,但是問題不大,溝渠都還通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