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龐統所說的似乎也是這個道理,雖然說華夏產竹很多,但是分布卻並不是平均在各地,因為竹子習性的原因,因此對於斐潛來說比較廉價的材料,對於曹操來說就未必了。
北方竹林相對來說比較少,而且也比較小,黃河以北,除了長安隴西一帶有一些竹林之外,就隻有青州一帶有成片的竹林,而黃河以南,在曹操的控製區域內,就剩下了荊州一帶有竹林,而且還在江陵一帶居多。
南方竹林斐潛則是占據了川蜀雲南一帶的,不管是散生還是叢生竹林都非常多,另外的南方竹林則是在孫權江東一帶。這兩片龐大的竹林體係也同樣不屬於曹操。
當然還有一些是現在這個階段還沒有開發的竹林,比如交趾,嶺南一帶,不過這些再怎樣開發,在現在這個階段,甚至一個相當長的時間之內,都和曹操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因此在斐潛這裡,竹子做成的竹筒是廉價的,可以持續生產的物品,但是到了曹操那邊,就有可能演變成為了不可持續生產,甚至是代價高昂的物品。
因此即便是曹操想要盜版,依舊不像是後世那麼的便利。在加上曹操那邊的人口基數很大,雖然說人口多有人口多的優勢,但是如果一個不小心,很小的事情在加上人口的擴大效應之後,也就會變成很麻煩的事件。
『這是……』龐統盯著另外一個碗中的食物問道。雖然他已經吃了不少糕點了,但是對於新的食材依舊包含了深沉的熱情。
斐潛示意龐統可以動筷子,『這是米粉……』
米粉,米線,原先斐潛傻傻的分不太清楚,後來麼,就乾脆用最為簡單的辦法來分,細的叫線,粗的叫粉,不粗不細的麼,就叫米妖。
米線的曆史早一些,而米皮的曆史比米線還要更早。
隻不過米皮和米線都需要好米新米,唯獨米粉可以用陳米,當然也不是那種陳的黃曲黴素一大堆的米,那種類型的陳米是什麼都做不出來。
斐潛第一次在漢代吃米皮的時候,也不免有些驚訝,因為他在後世吃的米皮都有放辣椒,而在漢代是沒有辣椒的。後世斐潛因為當時不吃辣,表示不要放辣椒還被賣米皮的老板鄙視,『這碎娃末辣怎麼吃?』
米皮大概是秦代的產物,最初因為是用稗秕所製,也就是不飽滿的穀子所做出來,因此不見於經傳,倒是米線這玩意被正兒八經的稱之為『粲』,也就是精米,又因其流出煮熟,亂如線麻,糾集纏繞,又稱『亂積』。
所以米線的價格比較貴,而米粉就比較低廉了……
一些食物,後世的一些便捷的方式,不一定都是好的,就像是米粉和米皮,後世基本上都是用機器直接打磨,效率自然是提升了,但是因為金屬高速摩擦之後,不僅是讓米粉多了一些焦胡氣味,而且細微的金屬微粒也會導致味道有些不純粹。更不用說為了所謂的『Q彈』往材料裡麵添加各種化工產品了……
漢代的米皮都是石磨磨製的,因為磨得慢,所以也不可能有高溫摩擦出來的焦胡味道,用竹篾篩,雖說細膩程度肯定比不上後世,但是味道麼,卻是比後世多了幾分的純真。
米粉也是如此。
曆史上的米粉要到了大概是南北朝之後才誕生出來的食物,因此現在斐潛製作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並且這也是對於糧食的新應用,一方麵增加了糧食本身的價值,另外一方麵也使得一些陳糧有了更多的去處。
相比較乾燥一些,可以長途運輸的糕點來說,米粉這個東西就比較不耐存儲,現做現吃……
一碗羊雜湯米粉,龐統吃得唏哩呼嚕,因為量其實也不算是很多,所以三下兩下就吃完了,然後還喝了湯,最後有些滿足的將湯碗放了下來。
『如何?』斐潛問道。
龐統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清爽怡口,上佳之食也。』
斐潛笑了笑,『可有不足之處?』
『怕是……』龐統看了看米糕,然後又看了看米粉的碗,指點了一下米粉的碗,然後說道,『此物怕是難以遠運……況且,已有湯餅之食……莫非主公欲替之?』
斐潛哈哈笑著說道:『非也……』
民以食為天,但是並不是隻有華夏才注重吃食,而是所有人都一樣。隻不過普通的外國人在這個時候文化比較弱,無法用比較簡短的詞語來表達,『民以食為天』的含義。
比如聖經當中就有『五餅二魚』之說,不管其中究竟符合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單說就這個事表明了連耶穌想要讓人聽他的布道,也是要讓人先吃飽了再說……
華夏之民,不僅是要吃飽,還講究吃的形式、吃的美感、吃的含義,把飲食作為整個生活方式的組成部分而賦予文化的形式和內涵。在漫長的社會發展過程中,華夏之民形成了共同的飲食禮節、飲食禁忌、飲食風格、飲食製作方法,即形成了豐富多彩的飲食文化。
從這個方麵上來講,華夏的飲食文化已經超越了『食物』的本身,而獲得了更為深刻的社會意義。
斐潛治下,有五方上帝之教,在樸素的宗教係統當中,以及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的格物世界認知體係裡麵,陰陽和五行無疑是華夏最為重要的一個基礎,但是一直以來,在五方五行的祭祀活動當中都比較混亂……
而現在五行五色的糕點出現之後,將會潛移默化的形成一個宗教祭祀的用品,或許也會帶動士族子弟之中更多的人去供奉五方五帝。
當然最重要的是斐潛可以開拓新的賺錢的方式,畢竟誰都知道,餐飲業是賺辛苦錢,真心的辛苦,但是如果像是斐潛這樣,手底下有大把的人,那麼辛苦的事情就可以讓彆人去做了……
因此斐潛的目標就是五色五行糕點,主要是對應宗教,針對著士族子弟進行銷售,而陳米所製的米粉麼,則是麵對著一般的收入的手工匠人,甚至是城鎮周邊的普通民夫……
『百姓之食,難以求精美……』斐潛緩緩的說道,『若是僅增少許之費,便可得一餐之豐……僅需一爐一釜一器,便可炊於集,烹於鄉野,或是於村寨之中也……』
小農經濟最大的問題就是自給自足,而產生自給自足的因素有很多,但是其中有一個環節就是小農經濟在整個消費過程當中的東西都是他自己需要的,而多餘生產出來的那些並沒有得到有效的商品交易。
簡單來說,農夫農婦在自家房前屋後種下的菜,吃的時候去拔兩顆,不吃的時候就讓這些菜隨意去長,也根本不會去在意這些菜是不是長老了,是不是被蟲吃了,是不是種多了爛在田裡了,反正隻要夠吃,農夫農婦根本不會有太多的意願去進行收集和處理。
一方麵是因為要處理這些事情可能占據更多的耕作時間,另外一方麵則是賣不出價錢來,所以很多就直接浪費掉了。
雖然說陳糧可以用來釀酒釀醋什麼的,但是這個釀造的技術並不是像後世那麼的普遍得可以獲取,甚至在某些時候,朝堂還禁止民間私自釀造,亦或是鄉野大戶為了斂財,也不許普通農夫釀酒釀醋……
所以在小農經濟當中,類似像是自家的菜,陳米,以及各種多餘的農作物,這樣的東西之中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原材料,都是很廉價的。
想要敲破這種閉環的小農經濟,西方是在工業革命之後,以羊吃人運動血淋淋的完成了這個模式的轉變,而斐潛並不需要這麼激烈的變化,所以就考慮采用當下這種更為溫和的方式,以食物的多樣化來慢慢的滲透和扭轉。
食物加工業的發展,會需要消耗更多的糧食原料,一方麵可以刺激原料的生產,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增加就業,在生產、運輸、製作、銷售等等環節,都可以轉變一些農業人口成為手工業者或是商業人員。
就像是後世在改革開放最初的階段,在所有產業當中最先蓬勃發展起來的不是第一第二產業,而是第三產業一樣,而在所有商品裡麵,無疑『吃』這一條線上的東西最容易形成產業鏈條,並且很容易形成自動自發的推廣。
為什麼小農經濟的目光隻注重在莊禾上呢?那是因為沒有人讓他們看見遠方,吃貨帝國的基因一旦蘇醒,就難以抑製,而後的變化自然就會如同水流侵削,水到渠成。
就像是斐潛推動了麵食的轉變,從堅硬的死麵餅子轉變成為了更受歡迎的炊餅和饃饃一樣,或許這些陳糧的新用途,就可以水流動得更快一些,更早的活躍一點。
除此之外,還有些額外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