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會見到有人感慨,說是如果他小時候多努力一下,不要掉進懶惰的那個坑裡麵,想必當下就應該是如何如何了,論及動情之處,便是鼻翼通紅,熱淚盈眶,然後麼,等酒桌之上說完了回到家中,看著擺放在桌案上的進修的書籍,隻是稍微猶豫一下,就是重新躺倒在床上,天大地大,睡覺最大,那些書什麼的明日再看也不遲罷!
趙括上陣之前想必也是熟讀兵書,對於兵事當中大大小小的坑也是如數家珍,然後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像是每一個開車上路的人都不想要碰見車禍,可是路上就是要麼會看見彆人碰上了,要麼是自己碰上了。
那些掉坑裡麵的人真是蠢,要是我怎麼可能會掉坑裡?這都明明是個坑,怎麼可能會有人跳下去呢?反正彆人跳,我是不會跳的……
在事件沒有發生之前,荊襄士族子弟也是這麼想的。
在荊襄的這些士族子弟,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遭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們應該是穿著錦袍,戴著綸巾,峨冠博帶大袖飄飄高座在堂上,侃侃而論,怎麼能夠像是當下這樣和泥沙為伍,甚至被人推搡踐踏?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眼前的一切簡直就是一場慘劇!
平日裡麵大多數隻懂得耍嘴皮子的,大多數體格相對偏弱一些,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反應神經也遲鈍,腳步隻要踉蹌一下,就有可能被人撞倒,然後無數隻大腳丫就踩踏上來……
等到曹真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嚴重的踩踏事件已經造成了。
在府衙之前,直接當場被踩踏而死的就有十餘人,還有二十幾個人是輕重不一的傷,一時間哀嚎響徹了整個的街區。
當然這樣的情景,比起戰場之上的殘酷,那是不值一提了,可是對於這些荊襄士族子弟而言,則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曹操都沒有對於批評的人動手,斐潛也沒有對於直諫的人動手,你個小小的曹仁,胡子都沒有多少的曹真,怎麼敢對於高貴的士族子弟動手?!
子孫輩死傷了,家長就出來了。
我兒子我孫子平日裡麵都不舍得打一下,不舍得掉根頭發,現在竟然不明不白死在了府衙之前,是不是應該給一個說法?
當年劉表將亡,我們沒有選擇去投孫權,也沒有選擇奔關中找斐潛,而是全心全意奉迎了曹大將軍,又是竭儘全力的供給給豫州糧草器物,現在竟然是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是不是曹氏要給個說法?若是不給說法,這口氣,如何能平?若是連這個都忍了,將來豈不是被曹氏任意揉搓,肆意妄為?要知道這個天下依舊是大漢的天下,不是曹氏他一家子的天下!
當然,『給說法』的方式有很多……
事到如今,擺在了曹仁麵前的便是兩個選擇,一個是強行鎮壓下去,另外一個就是立刻進行安撫。
怎麼選?
其實到了當下,怎麼選都是錯的。隻是看錯多錯少而已。
曹仁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壓著太陽穴,使其不至於突突的亂跳,然後緩緩的說道:『此事,頗為蹊蹺……』
是的,肯定是蹊蹺。正常來說,事態的演變會有一個過程,或者說是先兆,就像是上級檢查會提前告知一聲一樣,可是這個事件幾乎是轉眼之間就迸發出來,然後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將軍之意是……』曹真說道,『此事有人在背後謀劃?』
曹仁仰起頭,閉目思索,片刻之後說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沒等曹真詢問,曹仁便是繼續緩緩的說道,『昔日驃騎之下,亦有一次聚眾鬨事……長安之中,亦是哄然而亂,無數學子街頭喋血……』
『嘶……』曹真吸了一口氣,略帶了一些遲疑的說道,『如此說來……聽聞當時……是……』
曹仁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微冷。『傳令!大開府衙,讓人進來!』
這個事情是躲不過的,隻有麵對,而且越快解決越好。
一乾人等進了廳堂,有的依舊是謙謙有禮,有的則是冷眼相對。
曹仁也沒有多說什麼,讓眾人坐下之後,便是說道:『諸位,此次過錯,在某禦下不嚴……子丹!上前賠罪!』
曹真便是二話不說,上前朝著眾人大禮參拜,『真處理不妥,害二三子不幸受傷,在此給諸位賠罪了!』行禮完畢,便是站起身,往後一退。
坐在堂中眾人當中有人愕然,有人皺眉,也有人瞪著眼珠子依舊是一副憤怒的模樣,但是這些人基本上都算是上了一些年齡的,即便是有些想法,也不會立刻像是螞蚱一樣的跳起來,隻是沉默著等著曹仁的後續,因為隻要是個正常一點的思維,必然知曉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就算是了解了。
果然,在曹真退到了後麵之後,曹仁環視一周,『城中進了奸細……諸位族中子弟,滿腹經綸天縱之才……嗬嗬,或許未必,然定也是通情達理,知文斷事之人……』
『如今便是僅憑一二訊息,捕風捉影,便於府衙門前,聚眾滋事,毆打朝廷官吏致死,挑釁軍旅武將……』曹仁臉上雖然還帶著微微的笑意,但是語氣漸漸的有些冰寒,『並且還要脅迫於某,低頭認錯,否則便是不依不饒,魚死網破?』
曹仁的聲調並不高,聲音也不是很大,但就像是悶雷一般,隆隆的在廳堂之內滾過,震得眾人不由得都是一抖。
對於一個家庭來說,或許死了家中的子孫,是一件悲慘到了無法忍受的事情,但是對於代表了整個家族的這些老者來說,他們已經看見過太多的人死在了半路上,而且對於一族而言,死一兩個人……
嗯,也就是那麼回事。
重要是看能不能換取更多的利益。
蔡氏並沒有參與,蒯氏也沒有,剩下的便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當地土著。
這些士族的話事人在事件發生之後,也多多少少察覺到了一些異樣,但是這些人並不會主動說出來,直至曹仁將事情挑明了,才相互遞送著眼色,然後默然不言。
就算是上了年齡的,也有時候會被挑唆,更不用說那些每日大多數時間就是吃吃喝喝的的年輕士族子弟了。
或是不完全算是教唆,隻是從眾的扭曲引導而已。
一群人在一起,天天做著相似的事情,就容易形成從眾心理。也就是在某些時刻會喪失個體的思維能力,或者是完全違背自己原本的觀念,使得自己的言論或是行為和群體保持一致,並且害怕自己出格的行為被群體所摒棄。
有科學家做過試驗,在試驗數據當中,從眾行為發生的概率約為33%,也就是三分之一。而且這些從眾的人當中,會產生知覺扭曲,判斷彎曲,以及明知道其他人錯了,依舊會跟著做的行為上的謬誤。
這種心理和年齡無關,也和男女性彆聯係不大,隻是和個人的意誌力相互關聯。這種從眾心理並不是說推崇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頑固,而是在明知道錯誤卻覺得法不責眾的盲從。
比如闖紅燈,比如校園霸淩。
又比如這些士族子弟,一開始無腦的倒向曹操,然後發現自己判斷出錯了之後又不考慮是自己的問題,隻是將根源歸結到了曹操之處,隨後見到曹操之下有一點不對,便是轟的一下又開始站到了曹操的對立麵上。
就像是後世在某些論或是某些博當中反複橫跳的那些人一樣。被潛伏的水軍引導了一下,便是忙不迭的批判這個,然後反轉了之後連忙刪帖,再到另外一邊去咒罵另外一個……
曹仁環視,逐一從每個人的臉上看過去,分辨著每個人的神情,然後說道:『某懷疑是江東奸細已進城中,準備作亂!故而請諸位先行核查,若有蹤跡可疑之輩,速速上報!此外,城中城外,亦會巡查,期間嚴禁一些集會!望諸位悉知!』
廳堂之內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從眾心理的再一次影響之下,沒有人率先站出來,自然也就沒有人反對了。
就在曹仁下令進行全城搜檢的時候,在襄陽城外的南山山腰上,便是有三四人回頭而望。襄陽城中雖然有些人影晃動,卻並沒有見到多少的混亂。
『可惜了……』
『也不算是可惜,縱然此次曹子孝逃過,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