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分,大漠北域,依舊是一片蕭瑟,並沒有呈現出萬物複蘇的模樣來。作為臨近北極凍土冰洋的區域,最先感受到了冰冷的威脅。
在早期較為溫暖的氣候之下,原先這裡是大規模的草坪,但是現在卻裸露出來了灰黑色的土地,低溫使得不適應的植被大量的死亡,尤其是上古的蕨類植物,這些生存了十幾個世紀的老古董,和那些以為祖宗之法可法萬年的家夥一樣,不願意跟著時代走的,自然就會被新的時代所拋棄。
當然,小冰河時期過去,氣溫自然會慢慢的重新恢複起來,太陽依舊會東升,多少是還要燃燒個五十億年,可是這些死去的就已經死去了,永遠無法複生。
『傳令下去,動作再快些!』
婆石河頭人騎在馬背上,在岸邊看著正在渡河的族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頭領,上遊冰都化了,水流有些急……』在一旁的千騎長連忙解釋道,『我們這一次帶的牛羊也有些多……』
『那也要動作快些,你看看這邊的土,就根本沒長出什麼來……下一個草甸子,還有二三十裡地,必須儘快趕過去……』婆石河的頭領說道,『張將軍都在前麵等著,要是晚了,少不了受罰!』
千騎長聽了,臉色也有些難看了起來,『我的意思是說……哎,知道了,我這就去催促一下……』
千騎長打馬奔往河邊而去。
『再派個人去後麵看一看!彆讓那些狡猾的鮮卑兔崽子跑了!』婆石河扯著嗓門喊道。
千騎長揮手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婆石河頭領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大號的牧羊人,他統領的兩個千騎,作為張郃的從軍,不僅是要管著四條腿的,還要放牧這些兩條腿的……
從某一個角度上來說,這些四條腿的和兩條腿的,都是漢人的戰利品,而婆石河隻是代為統管而已。
要照看著這些牛羊,也要看著那些俘虜。
幸好的是,這些俘虜也是牧民,也懂得如何照料牛羊,而且在漢人允諾表示可以根據這些俘虜的放牧牛羊的情況,作為他們將來可以保留一部分牛羊的衡量標準的時候,這些俘虜也會很自覺的照看著牛羊,才讓婆石河等人省不少的氣力。
大漠當中,強者擁有一切。
婆石河的頭領看著,過了片刻,微微歎了口氣。
一旁的護衛看了一眼頭目,『頭領,這漢人怎麼能這麼厲害?兵甲戰刀好,這也就算了,本身漢人就擅長這些……可是現在這騎術什麼的,竟然也比我們好……就像是不需要休息一樣,每次都能走到我們前頭去,然後等我們到了,他們已經休息好了,剩下一地的碎草渣滓……』
婆石河頭領沉默了片刻,『我也想不明白……』
實際上,雖然說張郃帶領了漢軍騎協助了婆石河平定了堅昆國的叛亂,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婆石河的人,都能立刻順暢的接受漢人強大的觀念,以及願意服從於漢人的統領,並且走向回歸之路的。畢竟不管是什麼宗族裡麵,總是有一些人覺得自己很聰明,彆人都是傻子,不是麼?
也有一些人並不是針對於漢人,亦或是張郃有什麼意見,隻不過是單純的不想要更換地方,覺得自己已經待習慣的場所很好,至於白災黑災的什麼還很遙遠,都在幾百裡之外!就算是真的有什麼情況,再考慮搬走也不遲啊,為什麼要在這剛剛開春的時候就撤離?
幾十年,上百年居住在大漠之中,很多人的思維已經是被大漠同化了,緩慢且遲鈍。因此這些人也難以理解,為什麼漢人的騎兵就是能比他們跑得更快,更早的趕到目的地,然後還可以得到修整的時間,而他們則是要不停的加快,加快,然後就是快不起來……
這些人還活在上個世紀。
每天想著的事情就是牛羊,然後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牛羊多了,人口多了,然後有了肉吃有了酒喝,然後日子一天天過,沒有回想過去,也沒有展望未來,就這麼活著,也像是已經死去。
婆石河頭領望著河川,一種難以描述的心緒浮動上來,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歎息。
想不明白。
這才多少年?漢人已經是這麼強大了麼?
堅昆國內戰婆石河一族可以說是勝利了,但是並不能改變堅昆國麵臨的困境,北麵而來的寒潮侵襲,依舊使得他們被迫要向南遷徙,尋找更好的牧場。在遷徙的過程當中,大部分跟著張郃的部下先往南走了,而另外一小部分,也就是跟著張郃的這一部分,則是作為張郃等人的後勤補給,開始橫向的往東南麵運動……
……wow~⊙o⊙……
天下韓流是一家,呃,寒流,都是那麼壞,對於大漠的經濟秩序的破壞,都是想儘方法折騰,儘可能的摧殘,企圖將所有接觸到的地方,都搞成一副慘白的模樣。
清晨。
在丁零部落之中,不用貴人們敦促鞭打,也不用特彆叫喚,前一天忙活了半夜的丁零族人便是紛紛主動起身,爬出了低矮的帳篷或是簡易的草棚。
真不是他們覺悟高,而是當下大漠野外,實在是太冷了!
昨天臨時到了這裡,還沒有完全紮好營地,今天還必須再繼續勞作,許多普通的牧民隻是就著些生水,吃一些乾硬得如同石頭一般的黑餅子。
在華夏大地上,越是往南方,飯食便越是一些湯水,食材新鮮,現煮現吃,不是這些靠近南方的漢人追求什麼品質的生活,而是因為不這樣做,食物就很容易腐爛變質,除非是喜歡對腐食有偏好的那些……
臭豆腐配臭筍,外加一條臭鱖魚。
而比較靠近北方大漠的區域,就很多食物越發的乾硬,像是石頭一般,可以用來打架的那種。
像是丁零的這些牧民,基本上也是吃野菜乾和穀物粉末壓製的黑餅子,稍微富裕一些的,還有一些奶製品。
而那些烹煮著相對比較新鮮的肉的普通丁零族人家庭,則是根本沒有幸福的表情,而是像是比死去了父母還要悲傷,因為這些比較新鮮的肉,隻意味著一件事情,就是對於非貴族的普通牧人家庭來說,剛剛有牛羊死去了,隻能是儘快將這些死去的牛羊吃掉。
丁零人,還有大漠當中的牧民,在這個時候吃牛羊肉,幾乎就是等同於在春天的時候漢地的農夫在將種子在鍋中烹煮一樣……
悲傷且絕望。
丁零的貴族那邊,吃的東西會相對好一些,但是也很有限。貴族有奶製品,有肉乾。那種半路上染病死去的牛羊,貴族是不會去動的,貴族們吃的是現殺的,健康的牛羊肉,亦或是這些健康的牛羊肉做成的肉乾。
天下大亂,各處的經濟秩序都隨著政治秩序的崩潰而崩潰掉,而戰爭對生產的破壞更是全方麵的,這使得哪裡的日子都不好過。
然而,即便是都不好過,漢人到底還有發達的手工業和種植業,可以在一個城池內或者大莊園中形成一個內部循環的經濟係統。
在大漠當中,這些失去了貿易係統,甚至遭遇了寒潮的胡人,則是比漢人要更快,更徹底的跌落……
跌落到赤貧的紅線上。
丁零的頭領,也有些茫然。
之前,開春了,也就意味著又是新的希望降臨,牛羊漫山遍野的吃著瘋長出來的青草,那青草就像是剛吃一口,然後下一口便是迫不及待的塞到牛羊嘴裡一樣,然後牛羊在冬天裡麵瘦下去的膘便是肉眼可見的豐盈起來。
部落裡麵也會充滿了歡笑,有人會彈起胡琴,然後有人會旋轉著跳舞,慶祝冬日的遠去,春日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