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授麼,嚴格說起來,確實也不算是什麼高官,長安城當中也有很多黃授官吏,但是還能有一個驃騎將軍府的令牌的黃授,就是寥寥無幾了。
百醫館的醫士更加尊敬,連忙雙手將令牌接過,然後檢查了一番之後,又是雙手奉還,低下腦袋說道:『娘子這邊請……這個,敢問娘子如何稱呼?』
『甄氏。』甄宓淡淡回應道,便是在眾人讓開的通道之中向前而行。
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有樂子魂的家夥會想要作死。在甄宓在眾人夾道迎接之下,但凡是有腦子的都清楚,有這樣的排場的,定然不是什麼普通人物,可偏偏就有時時刻刻想要找樂子的家夥,朝著甄宓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或許在這些樂子魂的腦子裡麵,就隻能剩下柰子和屁股,然後表示甄宓長得這樣,然後又走在這裡,不就是給人看的麼?那麼我看看又能怎麼了?旁人看得,難道我就看不得了?既然看得,怎生就不能吹個口哨輕薄一下?
尖銳的口哨聲,就像是在行進的齒輪當中卡入了砂礫。
甄宓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轉頭往口哨的方向看去。
此時此刻,樂子魂才懼然,連忙想要低頭縮腦的鑽回人群當中去……
『拿下!』
甄宓伸手一指。
跟著甄宓的幾名驃騎護衛相互看了一眼,有些遲疑。
甄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爾等抗命?』
『不敢!』驃騎護衛的伍長一愣,旋即拱手回答道,然後指著那名樂子魂,『拿下!』
在此時此刻,甄宓擁有驃騎將軍給與的令牌,代表了驃騎將軍一定的權限和威嚴,有人膽敢對於甄宓無禮,那麼也就代表著在一定程度上侮辱了驃騎將軍,因此執行這樣的命令其實也沒有什麼問題,隻是驃騎護衛的伍長不清楚甄宓想要做到什麼程度,所以略有一些遲疑而已,見甄宓明確了要求,便也不再囉嗦,徑直下令抓捕。
有了直屬上級的發話,驃騎護衛便是立刻撲出,分開了人群,將那名企圖逃跑的樂子魂給抓了出來。
『漢律,傍章!麵上不敬者,輕者答,重者流!』甄宓瞄了一眼那個一時追求樂子而大腦短路的家夥麵前,見其身軀微微顫抖,顯然是到了當下才意識到害怕,便是不屑的說道,『依律,答二十!即刻行刑!』
驃騎護衛伍長嘴角翹了一下。
這個判罰,很不錯。
本來還擔心甄宓惱怒之下,刑罰過重,現在看起來,這個女子還是有些分寸的。
驃騎護衛伍長微微偏頭,示意百醫館值守的兵卒上前執行。
掌,答,鞭,杖。
於是,在樂子魂慘叫聲中,甄宓便正式拉開了登上政壇的第一步……
而此時此刻,聽聞了消息匆匆從家中趕來的盧毓和管寧,剛好目睹了這一切。
『驃騎將軍……讓這個甄氏女來處理此事?』
盧毓有些不敢置信。
雖然說百醫館之處桓典被毆打,和盧毓並沒有什麼關聯,盧毓完全可以不用過來,但是畢竟當時是那幾個寒門子弟在前麵擋了幾刀,前幾天還見過麵,現在就這麼當做無事發生,盧毓還是做不到。
可是等盧毓和管寧趕來百醫館之時,發現騷亂已經被製止了。
在哨塔示警之後,很快就有巡檢和兵卒趕到,迅速的將雙方扣押了起來,並且在百醫館門口隔離出了一塊區域,嚴禁閒雜人等入內。
尚未在驃騎之處,取得任何職務的盧毓和管寧,當然就是『閒雜人等』的行列了。
發現竟然是甄宓前來處理,而不是將軍府內的什麼其他從事,亦或是大理寺的什麼屬官前來,就不免有些驚詫了起來。雖然說漢代還沒有所謂『醫鬨』的概念,但是百醫館之前的這種衝突,卻不僅僅是醫生和患者之間的問題,還牽扯到了其他方麵……
盧毓和管寧麵麵相覷。
這是幾個意思?
還沒有等盧毓和管寧想明白為什麼是甄宓前來處理,而不是其他的人的時候,就聽到旁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響起……
『驃騎之下,便無人乎?』
呦嗬,這話說的真是……
盧毓不由得回頭而望,然後便是愣了一下,『王兄?!你怎麼會在這?!』
原先出聲的那人也是一愣,叫了出來,『盧賢弟!』
旋即二人都意識到了聲音太大,引起了旁人的注目,便是一同向周邊拱手作揖,以示歉意,方湊到了一起。
『此地不是說話場所,此地不遠處有間茶室,倒也不錯……不妨前往一坐如何?』作為較早來長安的盧毓,主動的發出了邀請。
王凱也欣然同意。
茶室在不遠之處,三人走了一小段路,也就到了。
王凱是王粲的族兄。
當年王凱王粲都去過荊州,而且很有意思的是王凱的相貌比起王粲還要更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劉表想要拉攏王凱王粲的時候,最終選擇的是王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王凱。因此從某個意義上來說,王凱也算是劉氏的親戚,然後七拐八彎什麼的,或許也能和斐潛拉扯上一點關係。
之前曹操進軍荊州,劉琮投降之後,荊州本土的士族自然是支持劉琮投降,畢竟是免除了戰火的侵襲,而對於劉表之前拉攏的一些士族子弟來說,就沒有什麼好處了。王粲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就找到了斐潛,想要做出驚天的大事來,結果沒想到……
王粲死後,王凱在荊州的日子也就漸漸的艱難起來。
這一點是可想而知的。
現在,他們倆坐在茶室二樓的一個雅間之中,一麵品味著店家推薦的茶水,一麵相互交談起來。
從進了這一件茶室之後,王凱就決口不提自己為什麼會離開荊州而到了長安的事情,而是詢問起盧毓和管寧來。
管寧主要的活動範圍是在北方,和荊州沒有什麼交集,所以和王凱之間也沒有什麼特彆多的話題可以說,坐在一旁隻是陪襯,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打量著王凱。
油燈火燭之中,王凱身穿藏青布袍,露出月白色的蜀錦中衣,頭頂一塊綸巾,相貌堂堂,柔和光亮裡的臉龐更添了幾分的氣度……
嗯,若不是這份相貌,當年劉表,嗯,或許是劉表女兒也未必看得上他,不是麼?
管寧腹誹著,然後心中暗自琢磨起王凱為什麼會來長安。既然王凱不願意說,想必多少是有一些難言之隱,隻不過不清楚究竟是什麼……
或許是劉表死後,坐吃山空?
不過聽聞曹操不是給劉氏上下都有一些安排麼?嗯,或許劉琮等直係還算是有些職位,但是像是王凱這樣的,就未必了……
『幼安,你覺得呢?』盧毓忽然問道。
『唔?』管寧不好意思說自己走神了,便是支吾了一聲,『或許有幾分道理……你們先說,我再想想……』
盧毓不疑有他,便是又和王凱說道:『定是如此了……驃騎知曉其中牽連,便令甄氏女前來處置……一則甄氏女亦為冀州人士,免得旁人有怨言說關中子弟偏袒一方……另外,或許也是表示此事不足為題……』
王凱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王凱到百醫館的時間算是比較早一些,基本上來說目睹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個事件爆發得很突然,也不像是有意安排的。就像是後世的你瞅啥,或許兩三句話的功夫就打了起來。
可王凱在這個事件當中,發現了一點讓他覺得不安的事情。
一開始的時候,王凱以為是關中的護衛在打桓典,但是後來發現,毆打桓典的,竟然也是山東的子弟……
因為桓典的護衛在一開始的時候也表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並沒有得到這些山東子弟的認可,甚至因此還越發的憤怒起來,這讓王凱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王凱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就輪到了盧毓歎氣了。盧毓將之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並且隱晦的表示周全等人很有可能就是要來破壞青龍寺大論的……
王凱頓時恍然,然後也不由得跟著盧毓一起歎氣。
『青龍寺大論之後,怕是山東經學之家,皆不敢妄言正解二字也……』管寧在旁邊不由得感慨的說道,『熹平石經以正經,太興青龍以正解,這經解皆出於此……山東之輩,情急之下,也是難免……恐怕越往後,這風波……難平啊……』
一件事情,有時候最為關鍵的,並非是真相具體是什麼,而是旁人以為的『真相』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