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稀薄,天邊漸漸的有了些亮色。
黑暗總會過去,光明總會來臨。
這倒是沒有錯,但是也同樣可以反過來說,光明也會過去,黑暗也會來臨, 除非那一天地球就不自轉了。
白天黑夜的交替,闇與光的奏曲,進進退退之間的混雜,似乎就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個近乎於永恒的主題。
但是,掉下的人頭可長不回來。
否則就變成玄幻或是聊齋了……
曹操看著陳列在前的人頭,沉著臉, 微微眯著眼,嘴角上帶著一些冷笑。
最前麵一個的人頭, 就是種宏的。
後麵還排列著穎陰縣城之內大大小小的官吏的人頭,中層以上幾乎全數都被夏侯惇直接砍下了人頭,陳列於此,一個個齜牙咧嘴,臉色青黑。
這一次,夏侯惇雖然在路上的時候略有猶豫,可是真到了穎陰縣城之下,又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到了種宏的那些言行,便是再也沒有保留。
一個潁川大縣,可以說就是在許都之側,便是膽敢欺上瞞下,弄虛作假!
這讓夏侯惇憤怒無比,但是同樣也讓夏侯惇心悸。
這可是潁川!
號稱是曹操政權支柱的潁川!
可是夏侯惇並不清楚, 信息的傳遞,從古至今都是容易缺失和失真的。
即便是在後世,也常常會有一些失真的信息肆意流動,就像是夜色之中的暗影, 在光明沒有到達的時候, 便是張牙舞爪……
尤其是在光與闇交彙的時候,又有誰能完全清楚那一邊是光明,那一邊是黑暗?再加上若是這個人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堵住的時候?亦或是眼睛看到的是旁人畫的,耳朵聽到的旁人講的……
二十幾個人頭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似乎才能提醒當下的世界,依舊是生死攸關。
曹操沉默著。
夏侯惇也沉默著。
其實曹操也沒有想到,在穎陰之中已經敗壞成了如此模樣。
『殺得好!』
曹操撫掌而笑。
不過片刻之後,曹操就收了笑容,『隻不過,殺得早了。』
曹操原本已經是對於穎陰之處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了,但是沒想到情況比他之前料想的還要更糟糕!
夏侯惇沉默了一下,『主公,我是擔心……殺晚了,多生事端……』
確實如此。
若不是夏侯惇當場在城下斬了種宏之後,震懾了一乾的穎陰官吏,說不得還要和這些穎陰上下官吏扯皮, 或許還不知會耽誤出多少事情。
當然,種宏可能也沒想到夏侯惇會直接下手……
原本種宏的計劃, 就是兩個字,『農時』。
農時不等人啊,三拖兩拖之下,便是什麼都可以拖黃了,拖爛了。
隻要夏侯惇手稍微軟一點,隻要夏侯惇覺得還可以慢慢來,細細問,那麼秋天的收成便是什麼都沒了,全數都會爛在地裡!
屆時普通的農夫百姓會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麼?再加上一些鄉紳有意無意的去引導,便是會演變成一場洶洶之勢!
到時候種宏這些人便是袖子一甩,表示自己已經早就說了某些話,做了某些事,奈何全數都是夏侯惇有意刁難,耽誤農時!
屆時這新上任的曹丞相,麵對滔滔民意,漫天罵名的時候,又是怎樣?
又能怎樣?
難不成曹操還能將這些普通百姓也抓起來殺了?
不,或許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人會不用曹操吩咐,便是會主動抓捕這些受苦的百姓,然後再想辦法讓其他民眾知曉,以積累民怒民怨,將這樣碩大的一口大鍋甩到曹操身上去!
『爾等賤民,竟然敢妄議國事?!』
『大膽刁民,竟敢非議丞相?!』
曹操若是有令,隻是不讓傳謠言,這些人就會下令百姓全數都閉嘴,連呼吸都要拿針線封起來!再貼上不同貼條,郡一級的封條,縣一級的再往上封,鄉一級的還可以再封,等到具體辦事的小嘍囉見正麵的七竅已經是無處可封了,便是急了……
這怎麼行,不封便是代表了自己無事可做,無事可做就代表了自己不重要了!
思來想去,便是大吼一聲,來人啊,將他褲子拔下來,把屁眼也給老子封上!
反過來,曹操若是不下命令禁止百姓相互議論,這些人就會悄悄的派人混雜在百姓之中繼續傳播謠言……
諸如此類。
到時候曹操褲襠裡麵究竟有沒有屎,就已經不重要了。
『殺得好啊,』曹操眯著眼,『隻嫌殺得不夠!』
夏侯惇默然。
這些人頭,隻是穎陰事件的主要人員,並沒有牽連擴大。
曹操微微捏著胡須,『元讓之意,便是事止於此?』
夏侯惇沉默了一會兒,拱手說道:『主公……秋收在即……』
『秋收啊……』曹操重複了一下,然後拍案而道,『你我身處於此,還在心憂社稷,擔心百姓,可是若隻有你我如此,又有何用?』
『主公息怒。』夏侯惇說道,『如今還是應先定大計,以保秋獲。』
曹操沉吟了片刻,『元讓,若是以兵督收之,當或如何?』
『兵收之?』夏侯惇一愣。
曹操站起身,然後走到了堂下,看著在院中擺放的人頭,『此等腐朽之味,充盈天地啊……此時不除之,明日複明日,年年複年年,卻待何年何月才能清淨?以兵督之,若有奸妄,直便除之!』
夏侯惇站了起來,走到了曹操的身邊,沉吟了許久,『兵收於前,倒也不難,難於其後是也……主公可有安排?』
曹操仰頭望天,『人算之……有時終是不及天算之……去罷!』
夏侯惇也不再多言,雙手一拱,『遵令!』
曹操望著夏侯惇的身影離去,然後向堂下護衛示意了一下,『將此等醃臢之物,儘投於亂葬山中!』
懸掛於城門?曹操認為沒有多少的效果,就懶得費事。殺雞儆猴,那也要猴子懂得害怕才行。當一群猴子被吃食蒙蔽了心智,又怎麼會害怕?
護衛應答一聲,然後便是向外招了招手。
門外值守的兵卒魚貫而進,便是一人拎著幾個腦袋便是往外走,就像是拎著一袋袋的蔬菜瓜果一般,沒有任何人對於這些人頭有什麼額外的不適感。
種宏的人頭也被扯起,然後正巧也晃蕩著和郭奉的人頭碰在了一起,臉撞上了臉,旋轉著,碰上,又離開,似乎兩人依舊是像是生前一樣,時不時的湊在一處,竊竊私語……
……(⊙⊙)(==)……
這一日,郭嘉起了一個大早。
醜時剛過不久,他便起床梳洗穿衣了……
這在往常是沒有的。
畢竟郭嘉有特權,當年裝懶惰得來的特權,曹操特許讓郭嘉他可以不參與朝會,也不用點卯。
當然,這個特權就隻有郭嘉一個人有。
就像是當年商鞅在城門之處立起來的那根木頭,自然也是隻會立一次。又像是彩票店表示什麼人堅持年年買月月買然後終於中獎了,但是不會說還有多少人年年月月都在買……
要是天天都立著一根木頭,那麼全國上下不都是去城門扛木頭去了,還乾什麼活?買彩票要是每次都能中獎,那什麼還能吃什麼住什麼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