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斜靠在床榻之側,閉目沉思。
他的臉色很不好。
他雖然是假死,但是真的吐血。
金丹,帶有毒性。
微量的毒性可以治療一些疾病,但是並不代表這些毒性就能夠順利的排除身體之外,一旦毒性開始累積,原本用來治病的藥,就可能成為了催命的鬼。
金丹刺激了周瑜原本就有些問題的肺部,
他不願一般的江東軍校知道內幕,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便隻有魯肅。
魯肅坐在一旁,沒有打擾周瑜,事已至此,此時便隻能看周瑜的決斷了。
半響後,周瑜閉著眼輕輕道:『子敬,若是你來決斷,你認為如何更好?』
『都督,若是叛軍今夜抵達吳郡,然後我們等到信息傳來再出發的話,那麼他們就有接近一整夜的時間在吳郡當中作亂……』魯肅皺著眉說道,『城中兵力不多,但是多少能抵擋一陣,就怕是有人投了叛軍,私自開城……』
周瑜睜開眼睛,『到早了,便隻能救下吳郡而已。然後這個吳郡,依舊是原本的吳郡。』
魯肅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周瑜是什麼意思,可是這風險確實不小,『若是我們到得晚了,若是主公有失……』
見周瑜不語,魯肅又是說道,『都督即便是擔心清掃得不夠徹底,也可多派兵卒護衛,保護主公左右,以防萬一……』
周瑜低聲說道:『周幼平去了。』
『可是周幼平依舊有傷在身……』魯肅還是有些不放心。
周瑜似乎有些無奈的一笑,『那派誰去?隻有周幼平去,主公才能放心。再說若是主公那邊的兵卒多了,肯定就會讓賊逆察覺是陷阱……』
『都督……』
戰場就是如此。
情報永遠不可能是準確無誤,有時候幾近於賭博。
這時候便需要統帥的決斷。
周瑜談了口氣,『讓公覆領一部,扮做行商先行。沿途清掃敵軍斥候,設置夜間急性標識,必要的時候,可去丘山救援……此外,傳令下去,子時三刻做飯,醜時開始行軍,另派快馬趕赴濡須口水寨,令其嚴密監視曹軍動向,如有異動,便是立刻來報!』
魯肅知道周瑜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斷,也就不再多說,領命而去。
按照周瑜的推測,孫暠不可能圍城,隻能偷襲。
因為他本身打出的旗號就是為了『平亂』,
而且一旦使用圍城,也就意味著孫暠沒有了任何的『手段』,隻剩下了武力一途。
對於江東士族來說,隻會用武力的統領,他們已經是受夠了。若是孫暠真的隻是懂得用武力獲取吳郡,那麼說不得這些江東士族便是會立刻從看戲狀態退出來,抄出藏在長袍下麵的家夥,一擁而上,給孫暠來個全套服務不用商量。
隻有孫暠足夠聰明,能夠到了吳郡之後立刻展現出絕佳的手段,一夜之間變換城頭大旗,江東士族才會倒向孫暠……
所以,孫暠啊,使出你最後的底牌罷!
吳郡。
南門之處,孫忠坐在小泥爐之前,溫著一壺酒,時不時的倒一些出來,喝上一口。
雖然說孫忠早就收了孫暠的不少錢財,而且孫暠從未向他說過什麼事情,他也沒有向孫暠承諾過什麼,但是他心中暗自猜測,孫暠這一次……
孫忠心中浮現出了一些讓他自己毛骨悚然的念頭。
而且這一次,若是讓主公孫權知曉了他曾經收了孫暠的錢財,就算是他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難道事後會放過自己?
可是如果說真的投了孫暠,到時候放孫暠進程,這城中……
孫忠一整天都是在這樣的惶恐和不安之中,思來想去。
孫忠倒不是對於孫權有什麼怨念,僅僅是不太相信孫權有這樣的能力,尤其是在吳老夫人死了之後,又是聽聞周都督也病故了,這江東要是沒有一個強權人物出麵,豈不是亂套了?
到時候江東士族那些老家賊萬一夥同了二張,說不得連城頭上的旗幟都給換成了他姓!
孫忠對於當下的局麵,又是擔心,又是有些不安。
城牆上的火把勾勒出城池的輪廓,城內巡城的燈籠,也在屋舍街道之間忽隱忽現。
孫忠對於吳郡這座城池的情況非常熟悉,城周長九裡,城牆高度三丈,牆厚兩丈,外麵全部包有磚石,城外護城河闊兩丈深一丈,加上城頭的滾石擂木,強弩叉車,即便是不算一種雄城,也可以說是一座堅城,如果沒有內應,孫暠即便是帶再多的人來,也未必能夠速克吳郡的。
白天的時候,吳郡城中似乎沒有什麼動靜。
該上班的上班,該下值的下值,但是孫忠知道,這些地頭蛇有他們自己的一套信息情報來源,彆的不說,僅僅在吳郡城內的,到了夜間便是坊門關得死死的,還有那些持著刀槍弓箭的私兵,哦,現在都沒私兵了,都叫做家丁,各個如臨大敵,巡查不休。
還有些人,趁著城門沒關的時候便是離開了吳郡,想必是去避禍了。
隨著夜色降臨,他心中的煩躁也在逐漸增加,便如壓上了全部身家,等著牌桌上的揭盅一般,心中砰砰亂跳,躁動不安。
孫忠又是飲了一杯酒,眼睛再次掃過登州城的西、南、東三門。孫暠要進城,肯定不會走北門,因為北門防守最嚴,又是孫權嫡係,肯定是不會放孫暠進來的。
很多人以為三國好像是遠籌帷幄,決勝千裡,但是實際上真實的三國是收買,叛變,捅後腰子。就像是裡麵的商戰,似乎充滿了咖啡紅酒和香檳,而現實裡麵的商戰,則是鐵錘毒藥和泥頭車一樣。
在南門這裡,不僅有陸門,還有兩個水門,上水門和小水門,在水門邊上,也有可以提供給行人近處的小門洞,所以若是南門洞開,便是立刻可以投入大量的人馬,自然奪取吳郡的損失是最小。
可若是真的孫暠來了,他要怎麼辦?
是堅決的抵抗,不管之前的那些交情?
還是虛假的撓兩下,稍微顧忌一下麵子過得去就行?
亦或是乾脆連臉都不用了,反正不管是誰,都是姓孫麼?
正沉思之間,忽然兵卒前來稟報,說是有人前來拜訪,旋即一名壯漢到了城門樓處,對著孫忠哈哈一拱手,『孫將軍彆來無恙?』
『我不是什麼將軍!』孫忠冷哼了一聲,他認識來人,是孫暠手下的一名軍校。
孫暠手下軍校依舊是笑容滿麵,『將軍晉升這不就是眼前的事麼?』
孫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你不用繞彎子,有話直說就是。』
孫暠軍校看了看周邊,『這些人是否都是你的心腹?』
孫忠目光轉動了一下,『都是我心腹……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孫暠軍校低聲說道:『我家主上讓我來給將軍送一場富貴!』
『說來聽聽。』孫忠說道。
孫暠軍校說道:『我們之前在江東出生入死,結果怎麼樣?平南將軍死得不明不白,定武中郎將同樣也是至今沒有一個說法!看看,這些時日,都是做了些什麼事情?搞得老夫人都被氣死了,江東的人心都散了,這樣的主公,還值得輔左麼?我家主上想要邀請將軍一同撥亂反正,平複江東,共享富貴!』
孫忠盯著對方,沒有立刻說話。
孫暠軍校在孫忠的注視之下,也不由得有點緊張,舔了舔嘴。
半響之後,孫忠才說道:『那我究竟有什麼好處?不會就隻是這樣一個將軍的虛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