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
金城。
棗祗看著台下參加考試的大貓小貓三兩隻,多少有些撓頭。
這是怎麼一肥四?
棗祗轉頭看了看賈詡,卻從賈詡平靜的麵容當中看到了一點複雜的神色。
賈詡並沒有多說什麼,這一次的考試,棗祗是主考,賈詡隻是協同。
棗祗看了看場內的學子,點了點頭,宣布開始考試。
或許在一些人的認知裡麵,付出和回報是線性關係,也就是付出多少,回報多少,這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有時候並不是如此。
就像是科舉。
科舉的回報,有點像是是階段性的。
對於考生來說,努力讀書確實有回報,但是並非是讀一本書就有一本書的回報,而是到了一定階段之後,才能見到收獲。
所以當下的科舉考試,而對於斐潛來說,也同樣是階段性的。他派出去人去到各郡去舉辦郡考,但並不是派出人去之後,就可以看見進度條在那邊漲了,然後每天百分之多少線性的變化,而是要等一個階段,才能知道最後的結果,然後這個結果如何,是不是和原先的預料一致,也都並非是線性的關係。
就像是河東有河東的問題,隴右有隴右的問題。
隴右是棗祗負責的。
在河東,司馬懿碰到的是人來的太多,結果一下子沒有充足的準備的問題,但是在隴右就完全不一樣了。
人來得少。
少到了棗祗自己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隴右之下的縣令鄉老什麼的都沒乾活,壓根就沒有通知到位,導致很多人都不知道?
可是在調查了一番之後,棗祗才發現,其實並不是這樣,而是真沒人。
沒有讀書人。
讀書,也是要花時間的,尤其是想要將書讀好的,更需要時間。
甚至不僅僅是個人的時間的問題,而是一家子要擠出來的時間。
金城很大,隴右重鎮,而參考的人數少,所以根本就沒有出現像是河東安邑那樣人都沒地方住的情況,隻不過多少年了,甚至可以說整個大漢三四百年開天辟地一般的隴右科舉,倒是引來了不少普通百姓,閒暇胡人湊熱鬨。
考場之外,人聲鼎沸,叫賣物品的,議論考試的,就像是一個盛大的節日。
可是棗祗覺得,就這麼一點人,怎麼能像是節日?
金城也抽調了不少的巡檢和兵卒,站在考場之外維持秩序。
離開了熱鬨的街道,進了府衙之中,經過了層層的門戶和院牆,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喧囂被隔絕在外。
考場之內,寂靜萬分,隻有些許紙張和衣裳的聲音,就連呼吸似乎都輕微了起來。
因為人數相對較少,所以府衙廣場內裝得下,也就沒有特意挪動到什麼其他的位置了。在府衙之內的環境當然比要在其他地方好得多。
參加考試的學子在兵卒和仆役的引導之下,在廣場內分成了六排。
在廣場周邊都是值守的兵卒,並且有多名書吏書左在巡視。
再這樣的環境之下,稍微有些小心思,都會表現得非常的明顯,動作大一點就會被警告,若是還想著搞小動作,那就直接會被架走。
所以即便是沒有像是長安那種嚴格的檢查,也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舞弊問題。
其實說起來,還是因為人少。
就這麼幾個,都在眼皮底下,怎麼舞弊?
像是後世那種烏泱泱幾千人考試,然後十幾個人,或是幾十個人去巡視,那才有作弊的空間,現在在金城廣場周邊兵卒仆從,書吏書左之類的加起來說不得比考試的學子都多,每個學子身上隨時都是幾道甚至十幾道的目光巡視,再這樣情況下若是還能拿小抄偷看,亦或是其他什麼動作的,那就真是英雄了……
考試的題目其實不難。
至少是棗祗認為是不難的,可是他看到在考場內的學子,很多人都麵露苦澀。
以至於棗祗一度懷疑是自己出錯了題目。
棗祗的出題,雖說和司馬懿出的不一樣,但也是按照長安的之前的模式來的,前一部分是經文的默寫,指定某一個段落,然後讓考生進行默寫,並且解釋一下默寫的段落的意思。
另外一部分則是策論。
整個考試的時間是一整天,比河東要更長。嗯,也不算是完整的一天罷,就是從早脯過後一直到晚脯,在太陽下山之前收卷。在考試之中,可以休息兩次,每次不超過兩個刻。在休息時間之內可以吃點心,喝水,更衣等等,在廣場一側的回廊和側房之處,也都有專人負責看守巡視。
若是有人需要入廁解手什麼的,也是要經過請示才可以,而且每次都是有專人跟著,不管是大解還是小解,這些人都是寸步不離。
在房間之內那些備用的食物,也都是簡單的乾饃和清水,還有鹹菜。同樣也有專門的人站在一旁盯著。
沒有人提前交卷,大部分的考生都是到了臨近黃昏了,才陸陸續續的交上了卷子。
還有個彆兩三個因為光線越來越不足,不得不將頭都幾乎貼到了桌桉之上,急急寫著什麼……
棗祗有些不忍,歎了口氣,和賈詡商量了一下,讓仆從準備了蠟燭點著了,用罩子罩住,放在那幾個人的桌桉之上,算是最後給他們的加時,燭火燃儘之時,便是他們交卷的最後時刻。
等卷子都收了上來,交到了賈詡和棗祗手中的時候,夕陽已經下山了。
如果嚴格來說,當下斐潛在周邊各郡之內推行的這種考試,比童子試要難一些,但是還沒有到秀才的程度。
在後人眼中,秀才似乎是一個很低級,嗯,也不能說是低級,或許用低階比較合適,算是一個走科舉道路的起點而已,但是實際上在古代裡麵,很多人一生就終結在了這個低階的位置上。
就像是棗祗以為他出的題目也很容易,很簡單,大部分人應該都不會卡在這麼低級的問題上,可是等他真正拿到了卷子之後,卻發現幾乎有一半的人,準確來說應該在四成左右的人,都在第一項的題目當中被淘汰了。
任何封建王朝之中的科舉,都是宛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但是在科舉的初期,橋麵還是比較寬一些的,或者說想要過橋的人數還不是很多。
棗祗來隴右之前,多少是知曉一點隴右的情況的,所以他定下來的題目並不難,也就是說橋麵並不是多麼的狹窄,就連他出的策論的題目,都是貼近於隴右的情況。
策論,所謂『策』是在時事中挑一個問題,然後就這個問題來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而『論』就是議論,以之前或是當下的爭議較大的事情,來進行議論或是點評。這策論說起來容易也容易,因為有時候並不需要涉及細節上麵的具體事項,隻需要言之有物自圓其說就可以了。但是說難也難,畢竟沒有實際經驗的人很容易就陷入了假大空當中,喊幾句口號而沒有找出真正有用的點。
棗祗出的策論題目,就是『安撫牧民』方麵的。
這幾乎和隴右當下主要的政策方針方向是相符的,並且也是這麼多年來在隴右一直反複出現問題的地方,所以正常來說這個題目對於隴右的人來說是非常有經驗,至少不會茫然。
什麼類型的題目會讓隴右的人茫然呢?
比如『治理水患』。
隴右有河流,但是水患極少,大多數時間是旱的問題,而不是治理水患。
如果說這個『治理水患』的題目是錯誤的,它又不是。因為這個是屬於桑梓之類,屬於國之大事,怎麼能說是錯的題目呢?
但是如果用『治理水患』來考隴右的學子,那麼這些沒有任何水患經驗,或是感觸的隴右學子,即便是能寫出來,也大多數是一篇喊口號的文章而已,就算是再花團錦繡也是無用。
而『安撫牧民』的策論題目,明顯就貼合了隴右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