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當年他的哥哥一樣。
火把亮起,郗慮走到了囚車麵前,『文舉兄?醒醒!孔文舉!』
孔融緩緩的偏過頭,看著郗慮。
『文舉兄?你……知錯否?』郗慮輕聲的問道。
四野之中,夜幕沉沉。
遠山如同一座座的墳頭,立在視線所及之處。
郗慮沒有等到孔融的回應,皺著眉頭,哼了一聲,甩了袖子走了。
第二天,太陽重新升起,那些墳頭從黝黑變成了黛綠。
囚車搖搖晃晃繼續上路,奔向死亡的道路。
第二天晚上,郗慮又來了,『孔文舉!你可知罪否?』
郗慮的聲音威嚴,就像是最為公正的法官在宣判著,沒作惡為什麼去扶?
囚車一旁的草叢裡麵,似乎有一隻蟋蟀被郗慮的話語震懾住了,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換了一個地方,重新又開始鳴叫起來。
郗慮依舊沒得到孔融的回應,略微顯得有些憤怒的走了。
第三天。
曹訓找到了郗慮,『禦史大夫,這眼看就要到了許縣了,孔文舉……還未認罪招供麼?』
郗慮沉默著,搖了搖頭。
曹訓看了看郗慮,『這不成啊,禦史大夫……孔文舉怎麼能不認罪呢?你說,對吧?不認罪,這是想要做什麼?』
郗慮愣了一下,然後轉頭看曹訓,『嘶……你的意思是……』
『下官不過是個軍伍之人,不懂這些……』曹訓說道,皮笑肉不笑的,『還是禦史大夫要拿主意……畢竟許縣就快到了……』
曹訓說完就走了。
郗慮看著,然後又回頭看著隊列後麵的囚車,再回頭看著前方的曹訓,吞了一口唾沫。
夜裡,郗慮走到了囚車之前,『打開囚車!給他灌下去!』
幾名兵卒凶神惡煞的扯起了孔融,架起來,撬開嘴,將漿水酒袋的塞子拔開,塞到了孔融嘴裡,『喝!喝下去!』
酸漿水,味道當然不怎麼樣,不過既可以補充水分,也可以補充一點養分。
隻要孔融在路上不死,那就行了。
一袋酸漿水,半袋或是嗆了,或是流淌到了外麵,另外半袋則是喝下去了。孔融想要往外吐,但是吐不出來,因為他的身軀本能的在渴求著這些東西,已經開始瘋狂的在吸收了。
郗慮擺擺手,讓兵卒重新將孔融丟進囚車之中。
『孔融啊!這是何必呢?』郗慮緩緩的說道,『天子待汝不薄,汝又何必行此謀逆之舉?』
『咳咳咳……什麼?!』孔融不敢相信他聽到的字眼,『你說什麼?謀……謀逆?我?我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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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慮微微點頭,『沒錯!謀逆!』
『我何嘗謀逆了?!』孔融自詡對於大漢忠誠無比,這樣的罪名簡直是摧毀了他原本的道德基石,順帶還往上倒了一桶發酵的屎尿,就像是他現在身上那些酸臭的漿水一樣。
『經查,汝於北海之時,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眾,欲規不軌,有雲曰,「我大聖之後,而見滅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郗慮笑著說道,『此等之舉,不是謀逆,又是什麼?』
『什麼?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孔融怒聲說道。
『你說過。』郗慮聲音平穩,就像是在敘說著一個不容分辨的事實。
『何必卯金刀?』孔融靠在囚車上,『你還真是……我堂堂孔氏之後,經學之家,若是真的要說些什麼,又怎麼會說如此粗鄙之言?』
『哦?那你會說什麼?』郗慮問道。
『我……』孔融反應過來,『我沒有謀逆!我什麼都沒有說!我當年真要是招募了什麼徒眾,又怎麼會被黃巾所敗?』
『呃……這個……嗯……』郗慮思索了一陣,『那多半是你招募的那些徒眾裡麵,仍有忠義之人,然後引來了黃巾,裡應外合……嗯,不對,黃巾也是賊逆,所以是你原本想要和黃巾賊同謀,結果分臟不均,談判破裂,最後黃巾壞了你的謀逆計劃,使得你不得不逃離北海……對了,肯定就是這樣……』
孔融氣急而笑,不想和郗慮說話。
『看看……』郗慮大為滿意,『被我說中了罷!來啊,記下,某月某日,某以堂堂之言,叱責孔逆,孔逆受大義所懾,無言以對,供認不諱!簽字畫押!』
又是有兵卒撲上來,扯住了孔融的手,塗上了墨,蓋上了手印,然後遞給了郗慮。郗慮借著火光,上下看了看,輕輕的,像是對待一件珍惜寶物一樣,細細的吹了吹木牘上麵的印跡,尤其是那個半乾未乾,如同凝固的血跡一般的孔融手印,然後心滿意足的走了。
孔融招供的消息,承認自己謀逆,並且簽字畫押的消息,像是春風,嗯,夏風一樣,迅速的吹拂到了許縣,吹皺了許縣的池水。
三三兩兩的人彙聚起來。
『嘿!聽說了沒?孔文舉謀逆!竟然是謀逆嘿!』
『你是白癡嗎?「何必卯金刀」這樣的話,是孔文舉能說出來的?粗鄙直白猶如鄉野之語!還「卯金刀」呢,怎麼不說是「小兒穴」,亦或是「玄鳥子」呢?』
『怎麼不可能?你在旁邊啊?你聽到了啊?還什麼粗鄙之言?這要是孔文舉醉酒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來的呢?你醉酒的時候不粗鄙?你醉醺醺的時候,還能吟詩作賦,還能引經據典?』
『好,就算是孔文舉在飲酒的時候,或是不管什麼時候說出來的,那麼聽到的是誰?仆從?侍衛?亦或是同宴之人?又是誰在這麼久之後,才把這個事情說出來?為什麼之前不講,孔文舉在任的時候不說,現在忽然又說出來了?』
『這……這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啊?你那麼能耐,你怎麼不去上天呢?跟我說個der啊?』
兩人頓時爆發了激烈爭吵,相互熱切的問候對方家族女性,差點打起來。兩人緊緊的貼著,胸對胸,臉對臉,唾沫對口水,相互揮動著手臂,動作大開大合,但是肯定不會碰到對方半點衣角,然後在旁人勸阻聲和『彆拉著我』的吼聲裡麵漸漸分開,渾然忘記了之前在說著的是關係到了孔融生死的事情。
也對。
不管孔融有沒有叛逆,都是旁人的故事。
同樣的,也有一些並不屑於去爭辯『卯金刀』是否是孔融所言的人,因為這些人知道,其實『卯金刀』並不是整個事情的關鍵。
這些人並不會在公開場合聚會,也不會高聲的爭執,隻是躲在黑暗的陰影之下,窸窸窣窣的就像是草叢裡麵的蟋蟀。
『他不敢殺他!』
『他是文魁!山東文鼎領袖!他怎麼敢?!』
『他現在就想要我們去給他求情!在他麵前低頭!』
『對,就像是上一次一樣!』
『我們不能上當!』
『絕對不上當!而且還可以將他架上火去……』
『對!什麼才是賢能?!正統才可稱之為賢能!正旁之分,就是人倫大事!』
『正統,就是傳承!』
『沒錯,沒錯!去告訴他,說是不要怕!撐到底!』
『然後看他怎麼下台!我們要將他架上去!架上去!哈哈哈!』
『對對,到時候就好看了,哈哈哈哈……』
『此舉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