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道上濕潤的風,吹拂著代表著江東的孫氏旗幟。
旗幟依舊是大漢的款式,大小顏色都是相同。
不同的是在旗幟下的人,在心中未必還有『大漢』這兩個字。
黃蓋仰頭看著旗幟獵獵風動,心中也似乎隨著旗幟的擺動而產生了一些共鳴。
如果不是周瑜開口,黃蓋在真的沒有想過如今的江東的局麵竟然是危如累卵。因為在黃蓋眼中,江東依舊是江東,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天下成大事者,蓋因有三,天時地利人和是也……』黃蓋在心中輕輕的重複著當時周瑜說過的話,一時之間思緒起伏。
天時地利人和並不是周瑜首創的,更不是豬哥的專利,而是孟子孟老先生。當然,孫子也對這個概念有闡述。這幾個字後世或許連個小學生都能念叨幾句,但是對於黃蓋來說,他確實是第一次聽周瑜這麼詳細的分析,而分析的內容也讓黃蓋覺得心驚。
周瑜給孫權講的是天命,給黃蓋等人講的則是天時地利人和了。
當然,如果說這兩方麵其實有些類似,其實也沒有錯,畢竟最後的結果可能都是爭天下。隻不過一個側重於理論一個偏向於具體罷了。天時地利人和可以看成是抽象的概念,也可以看成是具體的指導。戰鬥,戰役,戰略,誰能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誰就能贏得勝利。
周瑜表示如果說天時一共有十份的話,那麼八分在江北,隻有兩成在江東,地利方麵則好一些,但是也隻有四成,因為上遊不在江東手中,中遊荊州又是爭奪不休。至於人和麼……
周瑜說到人和的時候就沉默了下來。這種沉默讓一旁的孫權坐立不安,同樣也讓黃蓋心驚肉跳。因為確實是不用周瑜多說,江東自己都能將自己打出狗腦子來。就連黃蓋本人,其實也在前一個階段趁機擴張了一些本部人馬。
黃蓋招兵買馬擴張本部,當然不是為了反對孫權,他隻是本能的維護自己的利益。
可是當每個人都在考慮著自己的利益的時候,往往就沒了共同的利益。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想要有共同的利益,就必須每個人都放棄一些個人的利益,注意是每一個人,隻要其中有一個人心懷鬼肚腸,那麼所謂的團隊也好,團體也罷,最終都會垮塌,就像是聖經上的通天塔,審訊室裡麵的囚徒。
再這樣的情況下,江東又沒有了足夠的時間……
或者說周瑜沒有了時間,所以剩下的,便隻能是搶時間了。
周瑜的搶時間的策略,操作很複雜,但要簡單說的話,就是給江東找一個對手,當然也隻能是一個。一方麵利用對手的壓力統合自身,將內部的矛盾轉嫁到外部去,另外一方麵則是撩撥著斐潛和曹操鬥起來。如果斐潛和曹操不相互爭鬥,那麼江東就遲早完蛋,再也沒有半分的機會。
黃蓋不是兵法家,也做不到如同周瑜那樣文武兼備,但是有一點極好的地方,就是黃蓋對待應該做的事情絕不偷女乾耍滑,尤其是他同樣也不希望江東基業就此垮塌。
所以黃蓋就來了,就像是曆史上他慨然去詐降一樣,明知道有危險,但是依舊毫不推辭。
『都督!前方朱將軍的戰船!』刁鬥之上的哨兵高聲喊道。
黃蓋看了一眼,示意靠邊停船。
不多時船隻停了下來,朱桓也從自己的戰船上乘坐了小舟,轉到了黃蓋船上,向黃蓋見禮。
朱桓的禮節上並沒有短缺,一板一眼的拜見了黃蓋之後,便說道:『末將本部皆於此地,聽從都督號令。』
黃蓋也沒有見麵就給朱桓一個下馬威,而是環視著四周的山川河道,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問道:『距離這裡最近的蠻人寨是那個?有多少人?某需要以血祭旗!』
朱桓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回答道,『距離此地二十餘裡,有一小寨,大約百餘戶。』
『可是武陵蠻?』黃蓋問道。
朱桓點頭,然後似乎有些話想要說
『善,便以此寨祭旗。』黃蓋並沒有等朱桓將話說完的意思,直接拍了一下船幫,大聲喝令道,『傳令,出發!』
戰鼓轟鳴,旋即整個船隊次第出發。
朱桓的船隊並入了大隊之中,繼續前行。朱桓則是留在了黃蓋樓船上。
戰旗獵獵。
紅豔如血。
『都督……』朱桓站在黃蓋身側,就像是將問題在肚子裡麵盤旋了許久才吐出來一樣,『末將以為,武陵蠻乃芥蘚之疾爾,何必動勞都督親至……』
黃蓋哼了一聲,『朱將軍可直言!』
『……』朱桓沉默少許,『末將以為,南蠻山越,不通文化,以利驅之可也,招撫一二,離間其眾,即可平定,若是討伐過盛,反而仇深,使其合……』
還沒等朱桓說完,黃蓋便是冷冷的瞄了朱桓一眼,『汝欲號令於某乎?』
朱桓低頭,『末將不敢。』
場麵頓時非常尷尬。
黃蓋沉聲說道:『若有彆意,可上書主公。然於軍中,汝當知軍法,不容有二。』
朱桓凜然而道:『末將知道。』
黃蓋點了點頭,依舊是硬邦邦的將話捅到朱桓身上,『善,此戰,便是朱將軍為先鋒罷!』
朱桓領命,旋即下了黃蓋樓船,又乘了艨艟,轉回了自己的船隻。
朱桓沒能想明白,但是很明顯黃蓋拒絕了溝通。朱桓本身和黃蓋的關係很一般。
朱桓是新興將領,而黃蓋是孫堅那個時候的老派大將,這樣的兩個人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尿到了一個壺裡麵?
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責任和其他人解釋自己所作所為的目標和計劃的,更何況黃蓋和朱桓分屬於不同的派彆,黃蓋就跟不可能和朱桓詳細解釋了,但是這樣的行徑,讓朱桓很是疑惑不解。
『將軍……黃都督,怎麼說?』朱桓心腹,朱長斜眼瞄了一下黃蓋的樓船方向,然後低聲問道。
【鑒於大環境如此,
朱長年歲比朱桓小一些,算是朱桓的從弟。
朱桓看著周邊的山峰緩緩的向後移去,『準備作戰。』
『啊?』朱長愣了一下。
朱桓沉聲說道:『黃都督要我們進攻青狼寨,以此寨祭旗……』
如果是一般的人去看著朱桓當下位置,自然是羨慕的居多。
朱桓身為將軍,雖然隻是作為偏將,但是彆拿豆包不當乾糧啊,偏將軍也是將軍,其手下又有兵卒人馬,一聲令下便是可斷人生死,加上又是年輕,未來可期,似乎看起來簡直不要太好,但是身處其中的朱桓,卻未必如同外人所感覺的那麼風光。倒不是高處不勝寒的矯情,而是其身份地位帶來的尷尬。
朱桓是孫權當權之後有意提拔起來的將領,論戰功什麼的,比不過老將,論策略什麼的,也同樣輪不到他做主,孫權如今被壓製,朱桓同樣也被甩到了武陵這裡和南蠻山越唱山歌。
因為更了解當地的情況,所以朱桓知道這些南蠻山越的那些騷氣無比的山歌內容是什麼,雖然說南蠻山越天天不是哥哥就是妹妹的,但是實際上這些南蠻山越並不是天天隻懂得發騷,這些家夥同樣更多的是忙於生計。
大漢的民眾生活不易,這些山中的南蠻山越就更加不容易了。刀耕火種的田園生活,並非像是詩情畫意一般的美好,所以一般來
說除非是真的逼迫到了沒活路,這些南蠻山越也懶得造反。故而整體上來說,其實南蠻山越就像是漢靈帝時期的西羌一樣,都是屬於活不下去了才出現的問題,如果說稍微安撫一下,風波就基本上可以平息了,真正有野心想要搞事情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南蠻山越依舊是要吃飯的,能混口吃的就滿足了。
但是如果說,要強壓政策,染上了鮮血,自然就會產生出新的仇恨,那麼就不是那麼容易平複……
這個道理,朱桓原本以為江東的那些大老不應該不懂,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自己上書也罷,讓秦博轉達也罷,似乎都沒有什麼鳥用,江東依舊派遣了黃蓋前來鎮壓,並且黃蓋也絲毫沒有想要聽他獻言獻策的意思,甚至還有打壓的味道,這就讓朱桓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