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這麼『賠』給了漢人,將來他又怎麼去麵對自己的國人?怎樣去麵對自己的祖宗?怎樣去在自己的神麵前保持自我的純淨?
可是不答應,不賠,自己就真的會沒命……
在城破的那個瞬間,童格羅迦是真心想要自殺的,甚至他都決定好了,先讓人將自己的愛妾愛妃什麼的都殺了,以免遭受了漢人的淩辱,然後自己最後坐在寶座上喝一杯毒酒,握著寶刀死去,寧死也要擺出不屈的模樣,才能千古被鄯善國人傳唱為英雄……
但是自殺的過程被打斷了。
那些積攢下來的勇氣,就像是已經用掉了一樣。
現在再讓童格羅迦自殺……
他盯著刀,刀冷冷的瞄著他。
『不!』童格羅迦將刀扔在了一旁,『我不能死!不能這麼白白的死去!我還要帶著鄯善人報仇,將來還有機會報仇!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童格羅迦前思後想,最終決定下來,隻要他保留了對他最為忠誠,最為忠心的核心土地,那麼就有翻盤的機會!
既然漢人給了他活命的機會,就必須抓住!他不能現在死,至少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死去!
童格羅迦決定,將原本屬於鄯善小王子的封地,也就是他之前侵占的那些城池,作為他的贖金給漢人,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既可以保存自己的實力,又可以離間漢人和鄯善小王子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漢人自己挖了個坑,自己把自己裝進去了有沒有?
雖然說童格羅迦心中隱隱約約也知道,這樣做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有一些隱患,但是當下想要活命的念頭,阻止了他去詳細思考這個問題……
斐潛也到了皇宮之下,仰頭看著皇宮。
皇宮大體上分成三層,就像是一個『日』字一樣,沿著山勢往上。
皇宮牆體的每一個橫格,就往上抬一層,不僅是有氣勢,而且在防禦上很實用。若是正常進攻交戰,就算是打破了外圍的城牆,想要進攻這個加強的軍事堡壘,也是難度很大。
可是現在,有了火炮之後,誰也沒有把這麼一個皇宮放在眼裡。
太史慈笑著,前來拜見斐潛,並且向斐潛彙報了城內的相關情況,以及對於倉廩的清點安排等等事項……
『倉廩都空了?』斐潛點了點頭,然後將目光轉到皇宮之處,『我猜……估計很多東西都在這裡麵罷?』
太史慈點了點頭,『某在倉廩之中也看到了有一些火油的痕跡……城牆上麵也有一些火油……這皇宮之中,說不得也有……某原本還擔心這些賊子狗急跳牆玉石俱焚……』
斐潛笑了笑,正準備說些什麼,忽然聽到在遠處有個蒼老的聲音吼叫起來,撕心裂肺一般,就像是被人當場捅了菊花。
轉頭望去,卻是步森。
步森老和尚幾乎像是所有的鮮血都漲到了頭上和臉上一樣,麵容扭曲的大罵起來。
不是罵漢人,而是罵童格羅迦。
斐潛饒有興趣的看著步森跳著腳,口噴白沫,衝著皇宮之處用手比劃出各種侮辱的手勢,對著童格羅迦以及童格羅迦的親屬,一陣毫無間隙的猛力輸出。
原來老和尚也會罵人?
不是說出家人都要戒嗔麼?
『他在罵什麼?』斐潛問一旁的翻譯。
翻譯嗯嗯了一陣,低聲說道:『就是罵童格羅迦是頭驢,不,比驢還蠢……腦袋當中裝著都是屎……』
斐潛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罵得好。』
割土,真就隻有腦袋有屎的統治者才做得出來。
斐潛很歡迎周邊的異族王國裡麵的統治者腦袋裡麵都裝了屎。
其實大漢之前的統治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桓靈時期的山東大臣表示要割除北地和涼州,就像是如此就可以免除麻煩一樣……
國家越大,各個地區不同的情況自然就是越多。滿腦子隻想著撈權撈錢,卻沒有考慮如何根據各個地方不同的情況製定不同的發展計劃,出了問題就想著甩鍋。北地隴右可耕作的土地當然會比不上冀州豫州等山東之處,但是整個國家就隻需要耕地麼?
為了證明自己的腦袋裡麵裝的不是屎,這些山東出身的官吏,還想要強行將屎都灌輸到其他人的腦子裡麵,讓其他的人也認同華夏隻有農耕,唯有農耕,農耕就是一切!
結果搞到了後世,即便是有些人經曆了後世新信息的洗刷,也依舊沒有洗掉那些屎的印跡,認為華夏古代隻有農耕,若是不走農耕線路,還能走什麼?
至於華夏更早期的那些事情,上古華夏民族在生產力更低下,技術更貧乏,交通更困難的時候是如何通商擴張的,則是被屎糊住了,既看不到,也想不到。
所幸的是,在大漢當下,這種屎存在的數量,還不是太多……
畢竟在大漢初期所留存下來的開疆擴土豪邁氣度,還沒有完全消弭一空。
鄯善國割土之後,斐潛就真的能立刻掌控這些割讓的土地麼?
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從割讓的那一天開始,大漢對於西域之地,就不再是『駐兵模式』,而是進入了『治土模式』!
西域都護府,最初設立的職責是什麼?是『撫慰諸藩,輯寧外寇』,簡單來說,就是對其周邊的民族之『撫慰、征討、敘功、罰過』!
這幾乎是完全側重在軍事方麵,而在民政治理方麵,相當的薄弱。
也就是說,都護府的政治架構,其實一直以來都是瘸腿的。
而現在麼……
太史慈在斐潛身側笑著說道:『看來這個老和尚還多少懂一點……至於這童格羅迦麼,不出所料,果然是以鄯善小王之土作為贖金……主公,其餘各國,是否亦是如此處理?今日讓一城,明日割一地,不出十年,西域便是皆為漢地!』
斐潛哈哈笑了笑,微微點頭,『說是讓這老王童格羅迦去決定割那塊,不過是令其死誌消散而已,等其願意割土了,自然就不會想死了……而賠那塊土地,最終不是由他來定的,而是由我們來定……綠洲,礦山……以臨近,方便控製,有高價值為優先考慮……』
太史慈連連點頭。
太史慈,以及許褚等人,在沒有事前溝通的情形下,能夠立刻明白斐潛的意思,自然離不開秦始皇這個好榜樣。
(《( ̄︶ ̄)》秦始皇驕傲的叉了叉腰)
太史慈和許褚等人,很快的就理解為斐潛要在西域這裡,施行『六國』的翻版。
這顯然是一個已經成功過的好戰略。
當年秦朝不就是這麼一步步的走上了大一統的寶座?
原來驃騎大將軍是要在西域延續秦國的戰略!為什麼之前自己就想不到?!
不愧是驃騎大將軍!
太史慈甚至都想好了後續的流程。
割土過來,當然要排遣官吏過去管理,那麼這些土地上的新割來的民眾也當然會不服管理,即便是服從的,也要找些惡意不服從的來,如此才好有理由隨時可以發兵,繼續割土麼……
這個什麼時候服從,什麼時候又不服從了,自然就是要看具體需求。
這一次獲得的土地,自然是要算在斐潛的軍功上。
下一次……
西域這麼大,各國這麼多。
太史慈心中都要笑開了花,但是略有一點擔心斐潛將來說他窮兵黷武,因此轉了轉眼珠,小心翼翼的請示道,『敢問主公,這……若是這西域割土之後,不服王法,不尊王令……又是應該怎麼處置才好?』
斐潛看了太史慈一眼,笑道:『此法雖說源於西秦,不過當下時過境遷,也需略微改善……子義既然覺得此法可行,也不妨說說究竟好在何處?』
太史慈顯然是已經多有思索,當下說起來也毫不含糊,『主公英明。此法之妙,妙勝於心也。滅西域諸國易,然治其國難。若以兵法來說,便是圍三闕一,可謂以兵法入民治是也。鄯善國內,有親漢者,亦自然有惡漢之輩,若是滅國之,斷其祭祀,固然可一時之便利,然若不得其民心,終將降而複叛,猶如南匈奴舊事……』
『如今主公以贖買其命為餌,誘鄯善之主割土棄民,』太史慈抬頭看著皇宮之上的童格羅迦,冷笑著說到,『割土,上失王權之尊,下逆百姓之意!此賊自以為所棄者不過是區區之地,卻不知是失去了民心!久而久之,上無尊統禦百官,下無民心歸附,國定傾覆,社稷失繼……屆時,民心皆欲投漢,即可順理成章編戶齊民……此乃遠交近攻以緩勝急之策也……』
斐潛大笑,點頭稱讚道:『果然。子義便是最適合於此……不過,此法施展,也有些機巧之處,待……』
『將軍!』斐潛還沒說話,邊上就傳來了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斐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