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時候,根本沒人在意這個事情。
和在漢地內不同,位於邊緣地區的山林之中,胡人很多,部落繁雜,什麼山寨大小王的,不知道凡幾,羌人之中有什麼王,氐人當中也有王,賨人笮人巴人等等,可能隨便一問,都是什麼王。
所以宋建這一個在犄角旮旯自封的王,最開始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去關注這個事情。
確實是犄角旮旯,他是在氐人和羌人中間,大概在西平之東,漢中之西的丘陵山中,一個稱之為枹罕的縣城裡麵稱王的。
說起來,這家夥是三國裡麵隱身的諸侯,在曆史上竟然隱身了三十年才被滅了……
當年韓馬起兵反叛的時候,宋建便是響應了,攻占了枹罕,然後殺死了原本枹罕的漢朝官吏,成為了當地的土皇帝。雖然宋建的行為很惡劣,但是和韓遂和馬騰相比較起來,卻像是大漢肢體上的一個毛囊炎,和韓遂馬騰切割出的大傷口對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宋建出身涼州義從,按照後世的概念來說,其實也就是相當於當地『團練』,號稱有萬人兵馬……
當然,這其實也是欺負很多普通百姓不懂得數數,很顯然宋建絕對沒有這麼多的人馬。因為宋建從始至終,都在枹罕縣城裡麵窩著,真要是有這麼多人馬,一個窮山溝裡麵的小縣城能支撐萬人部隊開銷三十年?所以頂多就是有萬人而已,像是大多數叛軍一樣將老弱也算在內罷了。
當年張遼楊阜兵發雪區的時候,也沒有特意繞路去征討。一方麵是枹罕在山區之中,要專門繞路去打麼,很不劃算,另外一方麵是宋建當時還沒昏頭,或者是已經昏頭了,但是沒有傳出什麼消息來,所以張遼等以為不過就是個狗大戶,在宋建沒有表現出明顯敵意的情況下,蕃人才是當時的重點,不值得專門走這麼一趟,因小失大。
然後事情慢慢的就奇葩了起來……
宋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開始組建『朝廷』了!
他不僅是舉行了登基儀式,還開始仿效著大漢朝堂的模式,開始封了丞相三公,以及百官……
真的有『百』官,一共封了一百三十幾個官。
這些官,或許一開始就封了,或許是後來才封的,但是現在都在這裡了……
楊阜得知消息之後,便是領兵攻城,不到十天就破城而入,連宋建這個土皇帝在內,連帶其所有『百官』,儘數砍下了人頭,轉呈到了斐潛麵前。
不作死,就不會死。
大漢對比後世的封建王朝來說,還算是比較寬容的,對於周邊的這些胡人部落,山寨頭領,隻要不作死,一般都不會特意去討伐,就算是這些家夥自稱什麼天神轉世,什麼大王小王,但是有些紅線是不能觸碰的。
比如像是宋建這樣,稱王沒事,但是一旦效仿朝廷封了丞相什麼的,就立刻招來了全族抄斬。
誰也不清楚宋建當時是怎麼想的,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真要作死,誰也攔不住……
有沒有封『百官』,真就這麼重要麼?
因為自稱為王,隻是一個名頭,而分封百官,則是代表了秩序。
一個國家之內,隻能有一種秩序。
如果一個國家不能保護自己的秩序,那麼就是原罪,死不足惜。
就像是宋建一樣。
這是秩序和秩序之間的對抗。
那麼,一個河西走廊之地,為什麼又能是涼州,又能是雍州,亦或是想要切就切呢?那麼切開之後,想要合的時候,真就能合的起來?
斐潛看了一眼龐淯。
龐淯有些尷尬的恭立一旁。
對於這些地方豪強而言,眼皮子淺也是共同特征。不能說這些人不懂得忠義,他們忠義的概念也有,但就是有時候忠義的對象卻很奇怪。
『徐太守病症可曾好些了?』
斐潛看著這一地的人頭,忽然問道。
龐淯身軀微微抖了一下,低頭回稟,『啟稟驃騎……徐使君病症反複,尚未痊愈……』
斐潛點了點頭。
酒泉太守徐揖這病麼,說假也不假,說真也不完全是真。
徐揖此人,身體不算好,和西涼武夫那就根本沒得比了,體弱多病是常態,隻不過說是真病得下不了床麼……
則是未必。
據有聞司上報,在曹操舉兵攻打關中的消息傳遞到了酒泉之後,徐揖就生病了,一病不起。
斐潛當然也沒有必要成為一個需要逼迫病人前來拜見,方能彰顯威嚴的人,所以他也沒有強徐揖必須前來覲見。有的人,即便是人來了,心不來也是沒有用。
徐揖的心思,或者叫做心病,其實並不難猜。
在曹操和斐潛沒有開戰之前,山東和關中表麵上還能維持著相對的『和平』,還能算是一個『整體』,或者叫做『兄弟』,即便是兄弟之間有些爭鬥,甚至打鬥,但是都還隻是動拳頭,最多鼻青臉腫一些而已,而現在舉起了刀槍,就不是流個鼻血這麼點的事情了。
那麼像是徐揖這樣的身份,之前還可以自我麻醉,表示在驃騎之下也依舊是在大漢朝堂之內,但是現在就無法再自欺了。
徐揖身為酒泉太守,原則上應該對斐潛負責,因為斐潛是都督三州軍事,掌管西京尚書台,可問題是現在曹操那邊又宣稱這些都是僭越,是謀逆,斐潛在關中北地等地方的封的官吏都不能算……
這就很尷尬了。
尷尬得徐揖就隻能生病了,病得一塌糊塗,最好病到了塵埃落定之後才能康複。
龐淯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隻不過他是屬於當地大戶,徐揖大不了表示自己因病無法理事,拍拍屁股走人,而龐淯走不了,所以他也隻能是硬著頭皮來見斐潛,即便是這種見麵帶了一些公務性質,但是在其他人眼裡麵,或許就是代表了站隊。
隻可惜,斐潛對於龐淯的這種『站隊』,依舊不太滿意。
『龐主簿……』
斐潛似笑非笑。
『啊……屬下在……』
龐淯連忙應答。
『龐主簿居此地多年,想必與周邊諸姓相熟……』斐潛輕聲說道,語氣輕描淡寫,『今見酒泉人傑地靈,又有良辰美景於此,不忍獨享……故而可否煩勞龐主簿替某邀請諸姓前來……某略備薄酒,掃榻相迎……』
『呃……屬下……遵令……』
雖然說龐淯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差事,但是現在也隻能是低頭領命。
良辰美景?
什麼良辰美景?
大冬天,來看一地的腦袋?
龐淯心中盤旋著無數的橘麻麥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