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關關隘之處。
在趙雲一巴掌扇到了曹純臉上的時候,樂進和趙儼也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長平高平曹軍意外敗退,使得樂進和趙儼的側翼直接麵對威脅。
樂將軍!撤軍罷!趙儼非常嚴肅的說道,臉色很是難看。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
現在雖然沒有三個和尚,但是撤軍這個事情,就像是樂進和趙儼要抬的水,如果說一頭熱,那麼水必然會傾倒,誰也討不來好處。
樂進的臉色也像是僵硬了一般,固定在臉上,他沒想到趙儼說話這麼直接,甚至硬邦邦的捅得他有些莫名的疼痛。從這個角度來說,趙儼甚至不像是一個山東的官吏,此番說話如此不留餘地。
趙儼緊緊盯著樂進,樂將軍,敢問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能攻下壺關關隘麼?就算是攻下了壺關關隘,還能繼續打下壺關城麼?
樂進沉默,並沒有回答。
趙儼皺眉說道:那麼我換一個問題……樂將軍,我們現在還剩下多少兵卒?
樂進瞪著趙儼,甕聲回答道:六千餘。
是,還包括一些輔兵和民夫。趙儼說道,六千,看起來不少了,對罷,但是其中精銳剩下多少?
壺關上的精銳也沒剩多少。樂進依舊是不肯鬆口。
趙儼從袖子裡麵摸出了一片木牘,放到了樂進麵前,樂將軍,這是我這些時日觀戰的記錄……我們進攻壺關關隘十餘次,每次折損人數,以及壺關守軍損失數目……雖然壺關之上統計得不算完備,但多少可以做一個參考……
樂進看著木牘,上麵的墨字像是乾涸的血跡,濃稠得仿佛要流淌下來一般。
雖然樂進在給周邊的軍校兵卒鼓勁,說是大不了一命換一命,但是實際上隻有那些頭腦簡單,連算術都算不明白的,才真以為曹軍一名精銳可以換對方的一名精銳……
看見的,是一換一,看不見的那些呢,就當做不存在了?
如今在趙儼的木牘之下,這些殘酷的事實,顯露無疑。
其實都不用看木牘,隻需要看樂進身邊直屬的部曲,現在已經折損了大半,就能知道實際上這交換比到底是多少了。
如今曹少將軍敗於長平,你我皆無援兵!趙儼在地圖上比劃著,如今再不撤退,此地就是你我埋骨之所!關鍵是,即便你我戰死於此,與大局可有何益?
樂進皺眉,長平……河內還有任中郎……
任中郎?趙儼搖頭,任中郎要統禦後方民夫,運輸軍糧……還是樂將軍以為我們這裡,會比主公之處更為重要?
夏侯都督在北線……樂進又是說道,滏口涉縣,距離此地不遠……
是不遠,但是為何遲遲未至?趙儼說道,更何況,夏侯都督主要攻略方向是太原晉陽,是為了牽製陰山,不是為了援救你我。我們主要的援軍是南麵,是河內。現在糧道被斷,援兵無著,全軍耽擱下去有覆沒之險。
樂進牽製河東,夏侯惇牽製陰山,這都是大戰之前製定好的策略。
樂進沉默了一會,若是退軍,豈不是前功儘棄?更何況現在長平來敵尚未見到蹤跡……
等見到就晚了!趙儼指了指遠處的太行山,再拖延下去,就算是敵軍不來……這羊腸阪道若是冰雪一封,你我皆要餓死在這裡。屆時你我就算是將全身上下都舍出去,都養不起六千張的口。
……樂進徹底沉默下來。
兩人對視著,俱不相讓。
兵糧是個大問題。
人可以住得簡陋一些,穿的單薄一點,但是每天必須要有的熱量攝入,是不能少的,否則持續三五天的饑餓,就會讓人脫力,時間再長一些,都不用驃騎軍來打,樂進等人就都餓死了。
主公之令,夏侯都督,以及你我皆為佯攻,若可為之則為之,若不可為之則不為,趙儼說道,今壺關之險隘,急所而不得下,又無後援,自當撤軍以求保全兵卒,以圖後續,否則待你我皆亡於此地,屆時驃騎反撲而來,誰來防守河內?拱衛冀豫?話已至此,撤軍之論亦是我先提出來的,若是日後主公怪罪,樂將軍也可以說是我一力主張,與將軍無關……
你……樂進一愣。
這幾天來,北風稍減,不寒反暖,此事大有異常……趙儼望著天空說道,若是我所料不差,恐有風雪將至,屆時羊腸阪道風雪交加,便是想要走,都走不脫了。這殘軍六千是死是活,也包括你我在內,將軍如今一言可定。
樂進沉默得更久,若是不走呢?
明日某就戰死於此。趙儼很是平靜的說道,我已將此戰前後儘錄之,派人傳於鄴。將軍欲我等死戰,便是死戰於此就是,好過饑寒而亡,徒為千古嗤笑。
若是撤軍,又當如何?
減灶。
減灶之策?
正是。
樂進仰頭望著壺關關隘,也看著巍峨太行,忽然之間就像是蒼老了十歲,此戰不得克,壺關呈威風……你我皆受辱是也……
趙儼依舊平靜的說道:千古兵家事,敗而受辱之人,豈將軍一人乎?況且……尚有一搏之機……
……
……
嗖!
一支箭矢射出。
一隻野兔被爆頭,當場斃命。
魏延手下的一名山地兵走上前去抓起了兔子,興奮的舉起給什長看,什長!我射中了隻兔子,晚上烤著吃!
什長瞄了一眼,不悲不喜,語氣平淡,行吧。先開膛放血……記得找些雪擦乾淨……
射中兔子的山地兵年齡較輕,也還算是新人的範疇。他有些詫異的看著什長,然後又看了看手中的兔子,感覺似乎什長並不是很開心,至少沒有加餐吃肉的開心。
一名老兵也麵無表情的走過,呐,二娃啊,邊有個雪窩子……動作快些……真是浪費箭矢……
呃……年輕山地兵二娃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為什麼自己明明射中了兔子,但是其他人似乎並不開心?
兔子不算肉麼?
新兵一邊處理兔子,一邊低聲嘀咕著。
等新兵處理完兔子,一行人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
新兵連忙趕上去。
什長張斜眼看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目光掃視四周,累嗎?
啊?新兵二娃愣了一下,啊,不累。
哦,不累啊,所以你呼哧帶喘的白費勁?
呃……二娃吭哧著,啊,累。
下次彆乾這事了。
啊?什麼事?
就這個……什長張斜眼看了一眼新兵,下次記住,出營巡弋,或是行軍,像是兔子、狐狸和狼什麼的,不來惹我們,就不用殺……白費那勁……
這……因為有血腥味?二娃舉起處理過的兔子聞了一下,這味道……好像也不重啊……
你的鼻子都是木頭做的……什長張嗤笑了一聲,記得身上彆沾染血。
什長張歪了歪頭,老馬,你教教他。
方才那名老卒應了一聲,稍微停了一步,然後在新兵二娃身邊一起往前走著,你聞不到,不意味著虎豹聞不到……這地方幸好是山林不多,否則彆說晚上吃烤兔子了,到時候引來狼群虎豹都說不準!還有啊,冬天這兔子沒幾兩肉,收拾起來又費勁……關鍵是這兔子沒油……乾癟得很,狼肉也是差不多,但狼肉還有四條腿,但這兔子這小細腿……嗨……說你了浪費箭矢,要射也要找些山雞什麼的……
油?二娃有些疑惑。
之前上課都沒記住啊?老兵老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