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懿知道自己要成為一把刀。
可是刀也有架在堂上的,也有放在屠夫肉案上的。
刀沾染到了血,就不能稱之為一把乾淨的刀了,想要再回到堂上,自然不是那麼容易了。
隻不過現在,由不得吳懿了。
他必須要按照徐庶的要求,動起來,去砍向某個地方。
吳懿坐在馬背上,回想起之前拜見徐庶的情形,回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楊氏和波氏顯然是自取其辱,但是要牽扯到了其他的人身上麼……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牽扯過大,那麼徐庶又會怎麼處理?哦,錯了,徐庶多半就是會讓自己背上這口黑鍋。所以他現在重要的不是說真的就立刻殺多少人,抄多少家,而是要先想好應付的辦法,否則就是自掘墳墓。
一行人就算是走得再慢,也有終點。
吳懿雷銅很快就到了成都西南角。
這裡有成都的司法機構,南獄。在華夏傳統觀念當中,以北為尊,東西次之,南為卑,所以帝王往往南麵稱孤,通常是坐北而朝南,皇宮或是重要的政治建築,往往都是建在城中心靠北的位置。所以大多數城市當中的監獄,一般都建在更南邊的位置,故而稱其為南獄。
吳懿自從得了徐庶臨時加派的執法職位之後,並沒有來過此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感覺,吳懿就覺得這裡陰森森的,似乎連腳下的石板都在冒著寒氣。
雷銅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邁著八字步,跟在吳懿身後,擺明了一切都是以吳懿為主的態度,又像是在赤裸裸的表示自己就是來監視,或是來督促吳懿的。
在南獄之中的小吏,皂衣什麼的,早就得到了消息,齊齊到了院內恭候,見吳懿進門,就是齊聲拱手見禮,參見吳賊曹!
賊曹……
從今天開始,他不再是從曹了。
吳懿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昂首穿過院子,走入大廳。
雷銅笑嗬嗬的在他後麵,不停的和這個人點點頭,和那個人揚揚眉毛。
相比較於吳懿,雷銅似乎顯得更為輕鬆,倒不是他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而是他更覺得是一個撈錢的好機會。大頭交給上麵,自己怎麼也能撈到些油水,不是麼?
至於將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雷銅根本不太在意。他原本就是氐人出身,並不會被川蜀的士族所接納,之前不會,難道自己手下留情,這些士族鄉紳就會感激他麼?
所以雷銅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而且還暗中準備看吳懿的笑話。
大廳之中,倒是沒有懸掛什麼明鏡高懸,亦或是青天白日等的牌匾,僅僅是在正中桌案上有雕刻獬豸的圖案。在桌案後麵也有紅黑色的屏風,屏風之上也同樣有獬豸的紋飾。
整個大廳是以紅色和黑色為主,沒有什麼特彆華貴的花紋,其他的顏色也幾乎不存在。就連腳底下的木板,也是被漆成了黑色。
吳懿每走一步,都覺得很是沉重。
真的從此就和斐潛捆綁在一起,登上這輛戰車……
不,他當下甚至連登上車的資格都暫時沒有,隻能是先豁出命去拉車,期待有一天能夠從拉車的,變成坐車的……
之前還可以自欺欺人掩耳盜鈴,而今後麼……
賊曹請上座。
原先南獄的佐官伸手相請,打斷了吳懿的思緒。
吳懿沉吟了片刻,腳步就像是被泥水粘粘了一般。
這一步,邁出去,或許就真的永遠都收不回來了……
可是已經走到了這裡,又能奈何?
眾目睽睽之下,吳懿悄無聲息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走了上去,坐了下來。
等吳懿坐定,其餘的人又是再次拜見,走了一遍流程,才在兩側各自落座。
吳懿環視一周。
雷銅也將掛在臉上的嬉笑收了起來,正襟危坐。
在座諸位,皆通明司法,直正秉公。近日川中賊逆攪擾,民眾不安,乃你我之所職也。前些時日使君召我,委我以重任,深感肩責重大……
吳懿說一些場麵話,當然是沒什麼問題的。
下首之人都是靜靜低頭,默默聆聽。
吳懿說著,聲音漸漸的變大,川蜀之中,有不法之輩,與江東賊交往,欲行謀逆之事,絕非僅有楊氏波氏之人!
吳懿站起身來,雷銅在內的其他人也是一統起身,垂手聽令。
前番與江東賊交厚,若有不得已之緣由者,著五日之內,自奉條陳罪供,至南獄待查,或可免其責。若有癡心不改者,頑冥不化之輩……
吳懿停頓了一下。
周邊的紅黑色,就像是凝固的血。
依律抄家滅族!
勿怪言之不預!
……
……
河東之地,飛雪稀疏了很多,但是視線依舊有些朦朧。
兵卒將領依照號令展開,有序的間隔呼應著軍校的指令。他們的腳步聲和鎧甲刀槍的碰撞聲,混合著呼喝之聲,形成了戰場之上的交響樂。
這是一種巧妙的戰術布局,也是最具變化性的陣法之一。
偃月陣是將兵卒排列成為類似於彎曲的月牙的形狀,將全軍分為左右兩翼和中間主力,形成一種前窄後寬的弧形陣型。可以利用兩翼的彎曲進行敵人的包圍和夾擊,同時也可以利用中間主力進行突破和支援。
就像是一輪上弦之月懸掛在戰場之上。
曹洪站在高處。
在曹洪身後,是各色的令旗。
曹軍陣列慢慢而來,看著曹軍的旗號方位變化,司馬懿就知道他們的攻擊將分為三個方向,緩緩的吐出了三個字,偃月陣。
那緩緩而來的曹軍兵卒,讓整個空氣都似乎顯得讓人窒息與氣悶。
司馬懿左右看看,忽然笑了笑,這陣列本是陰符八陣之中,最擅長變化的陣列……現在卻被用來進攻……
在華夏戰爭曆史之中,似乎陣列成為了各家不傳之密……
實際上麼,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傳。
至於後世許多什麼古代陣列的圖紙,其實都像是南宋時期文官給武將的鬼畫符,屬於在後方臆想的產物。
其實陣列麼,就是那麼一回事。
隻會一味的根據圖紙列陣,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因為戰場不像是圖紙,不是平的,或許在某些地方剛好是低窪地,亦或是水塘,難不成就讓兵卒進入其中,還沒有開戰就先獻祭一批?
據傳黃帝有五陣,然後薑太公有八陣,接著孫子就有十二陣……
但是實際上,萬變不離其宗,陣列的目的,就是局部形成以多打少。利用陣列局部上的優勢,對於敵軍的視野進行遮蔽,讓陷入陣列之中的敵軍同時間承受多方位的打擊,減少自身的損失,從而進一步的擴大優勢。
玩這種花樣……司馬懿冷笑道,殊不知,古今之陣,大道至簡……
他大聲喝令:傳令!結圓陣!
在司馬懿身旁旗手頓時就將手中的令旗高高揚起,向四方展示。
緊盯著他旗號的各部分的軍校士官立時此起彼伏傳出了號令,兵卒也依照號令回應和變陣。
隨著中軍的旗鼓號令,原本呈現出五花形狀的小型方陣快速合攏,隨後又慢慢向四周擴展,最後變成一個內空外圓的大陣。
張陽池左近,除了一側的沼澤地之外,相對來說比較平坦,丘陵土坡並不多,沒有什麼特彆好的地方可以作為防守的依托,就算是司馬懿有軍寨,也不可能像是固定城池一樣,抗住曹軍的撲擊。而且守軍寨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那樣會使得自己一方失去了主動權。
在野外,沒有任何的前後左右之分,對方可以圍困軍寨,而沒有戰略縱深的軍寨,就隻能陷入慢慢等死的局麵之中。隻要對方想,隻要能找到機會,側翼,後方,都將會是對手攻擊的目標。
因此,司馬懿必須要迎戰,依托著軍寨主動迎戰。
布下圓陣,則是最適合不過了。
在野地中,圓陣更節省兵力,更有利於防守。
而且隻要戰局得力,圓陣隻要稍稍展開,又可以成為進攻型的其他陣型。
司馬懿準備先防守,等大挫曹軍銳氣後,再轉守為攻,給那個賣弄陣型的曹洪一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