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2 / 2)

造物的恩寵 寧遠 8094 字 6個月前

露露在這房子裡住了很多年,熟悉這兒的所有動線,它一躍而起跳到沙發背上,一掠而過,靈活地鑽進了書櫃和天花板中間,無聲無息地藏了起來。

當年露露來到遲家時帶它去檢查,醫生看過它的牙齒,推算它應該有兩歲了,到今年露露十八歲,按照貓的年齡算已經是高齡,身手依舊矯健得看不出真實年齡。

遲遇發滯的目光追隨了露露一段路,風塵仆仆趕回來,還未適應時差的她因為疲倦,腦中一時空白,隻與姐姐的遺照隔著一層玻璃對視。

直到身後越來越吵鬨的對話聲擠進她的耳朵,她才漸漸回過神,看向身後。

靈堂門口,遲家的一群遠房親戚們將冉禁圍住,不讓她前進,也不讓她後退。

冉禁手裡握著一包紙巾,麵色如霜地看向前方,從遲遇的角度正好能發現,冉禁並沒有看著遲家任何一個人。

“既然小妹回來了,你也該走了。大家都是體麵人,你也不想當著大姐的麵讓彼此難堪吧?”說話的是遲遇的大伯。

他叼著根煙,時不時吸一口,寬大而黑黝黝的臉龐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支棱著的寸頭已經斑白了不少,嗓子更是早就被煙給熏壞了,沙啞不堪。

說起來,這是遲遇四年以來第一次見這位大伯。

站在一旁的小姨將大伯的話接了過去:“是啊冉小姐,這兩天多虧了你,忙裡忙外的,我們遲家人會記得你這份心的。我聽說你和我們小理不是已經斷關係了嘛?怎麼還當了遲氏集團的董事長?哎,我說你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商場上那麼多爾虞我詐實在太危險,遲氏這麼大的集團你也握不住。既然你今天來了,也省得回頭我再去找你,你和小理分手了,論情還是論理,這董事長的位置也不能是你的。我看交給家裡年紀最長的大哥就合適。”

大伯聽了之後,揚了揚下巴,露出理所當然的笑意。

小姨說:“你們公司那些事情我也不太懂,交接的事還得冉小姐費費心,等送走小理咱們就去公司裡把這事辦了。”

周圍的親戚們附和道:“對,對,大哥可以的,無論是年齡還是眼界都最合適。”

大伯用力嘬了一口煙屁股,隨手將煙頭丟在地板上,腳踩上去來回一搓,被踩扁的煙頭和沒燒完的煙葉立即被碾得稀爛。

遲遇看見姐姐最喜歡的紅檀香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醜陋的痕跡。

大伯擺了擺手說:“這件事不著急,還是送小理要緊。那個誰,冉小姐是吧,這幾天看你也挺忙活,現在這兒都是遲家人,你也說不上話,你先回去。後天吧,後天我直接去公司找你……”

“不可能。”冉禁冷淡地打斷了大伯的話,在一片錯愕的目光中開口,聲音平靜但不容置喙,“遲氏集團不可能交給你。”

“你說什麼?”大伯和他身邊的兩個兒子走到冉禁的麵前,低頭看著這單薄的女人,“你再說一句我聽聽。”

冉禁抬起頭,陰影落在她含光帶刃的眼睛之上,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

但她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

“遲氏集團不可能交給你們。”冉禁語氣平穩地又重複了一遍。

“你算個什麼玩意?你他媽的姓遲?遲家的事關你屁事!給臉不要臉?!”大伯的大兒子突然爆聲嗬道,在安靜的靈堂內猶如銀瓶乍破,刺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冉禁泰然自若,語帶機鋒:“我的確不姓遲,但是我和遲理在一起這麼多年,遲氏上下所有生意除了她之外,隻有我能接手。交給你們任何一個人,你們能懂嗎?”

眼看場麵就要失控,站在一旁遲遇的小姨“哎呀”了一聲,上來拉住冉禁,想要將她帶到一旁去說幾句“體己話”。

但冉禁半步都沒有動。

“怎麼這麼倔呢?油鹽不進的。”小姨拉不動也就不拉了,惱火道,“我都是為你好,你怎麼就不識好人心呢?你說你和遲理在一起這麼多年,嗐,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算什麼事?沒名沒分的,除了那些八卦新聞,還有誰認你啊?就算你跟她一輩子你也改不了姓,姓不了遲。就算你自己認這個死理,可你也和遲理分手了不是嗎?怎麼還霸占著遲家的產業不交出來呢?”

小姨說到她和遲理分手的事,冉禁下意識地看向遲遇。

遲遇正背對著她,不知道聽到沒聽到,正在她姐的靈堂前摸索著什麼。

熬了兩夜的姑姑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見大伯一家子要在靈堂上鬨事,一邊咳嗽一邊上前來拉住大伯:“大哥,小冉這些年幫了小理多少,我是看在眼裡的。你們住的遠比較少過來,可是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大伯的二兒子指著冉禁:“甭說這些廢話了,堂姐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還不知道呢。看她握著堂姐的遺產不撒手的樣子估計早就盯上堂姐的錢了。操,她不會就是凶手吧?”

一群人圍著冉禁七嘴八舌,恨不得將她拆開了掰碎了,化成齏粉也要一粒一粒地質問。

冉禁並不想再與他們多說。

本以為自己留下可以幫點忙,沒想到添亂了。

鬨哄哄的靈堂也並非她的本意,對於遲理而言必定是不敬的。

冉禁打算暫時離開。

但這些人圍著她,除非她願意立即交出遲氏集團,否者肯定不會讓她離開。

一個人影從不遠處晃了過來,冉禁原本已經低垂的眼眸被一根銀色的事物吸引。

遲理的高爾夫球杆從大伯的兩個兒子臉中間伸了進來,原本還在唇槍舌戰的二人被這閃著戾氣的玩意嚇得一瞬間噤聲。

遲遇用高爾夫球杆將人群撥開,麵對著大伯說:“好久不見了大伯,有四年了吧。記得上次你來我們家的時候我還是個高中生,你是來向我姐借錢的。後來二十萬還我姐了嗎?”

大伯被她這麼一說,頓時哽住了。

”還有,小姨,你倒是來得挺勤,三天兩頭就把你那些狐朋狗友往我姐姐麵前領,讓我姐姐給介紹工作。也就是我姐姐念舊,能容得了你,換成我早就清掃垃圾了。說我大嫂不姓遲,怎麼,小姨,你什麼時候改姓遲了?”

小姨張口結舌,起草了一個“你”字之後,半天接不下後文。

遲遇將在場的各位這些年從遲家得到的利益一一細數,誰也沒落下。

“遲氏是我姐和我大嫂一手打拚出來的,熬過多少日夜我全都看在眼裡。而你們這些人中,隻有姑姑和姑父看我們姐倆可憐,寒來暑往地照顧。除此之外,大伯,小姨,你們做過什麼?我姐姐屍骨未寒,倒是一個個都惦記起她的家產。不過是姓著同一個姓罷了,你們算個什麼玩意這句話我悉數奉還。我這些年不在國內,你們可能對我的脾氣不太了解。今天如果你們是真心實意來接送我姐姐最後一程,那我歡迎你們。如果你們是想來生事的話……”

遲遇抬手一舞,手中的高爾夫球杆對著她堂弟的腦袋“呼”地一聲揮去。

堂弟嚇得立即抱頭一個深蹲,“啪”地巨響,遲遇將他身邊的花瓶打了個粉碎。

“那我會讓你們好好認識認識我。”

遲遇的長發有幾縷因為她的動作淩亂地搭在臉前。

狠絕的話、陰沉的笑以及下手之重,終於讓靈堂恢複它應有的肅穆和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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