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種(1 / 2)

皎皎練完字,拿去給崔宿白看。

崔宿白一目十行,沒發現什麼錯誤,便讓皎皎早點歸家。離開前還不忘讓皎皎帶上一本詩集,指了幾篇他明日要考的詩歌。

數量有些多,皎皎卻乖乖應了好,半句怨言也無。

夕陽快要落山,皎皎把詩集放在小籃子裡,從書房出來。

芍藥攔住她,遞給她幾根顏色各異的漂亮發繩:“皎皎姑娘,如果不嫌棄,這些您就拿回去綁頭發用吧。”

發繩編織得精致又結實,繩子末端的穗子又利落且不淩亂,足可見編織之人的手藝精巧。

皎皎喜歡得不行,也沒和芍藥多客氣,小心翼翼接過,衝芍藥笑:“謝謝芍藥姐姐的禮物,我明天就綁新發繩來見你,讓大家都誇誇你的好手藝。”

芍藥麵上笑意更濃,知道她急著回家和生母用晚膳,不多與她客套:“天色不早,皎皎姑娘早些回家。”

皎皎同她道彆,又一路來到崔府的側門。

福潤開了側門,笑:“皎皎姑娘明日可休要遲到了。”

皎皎道:“你瞧著,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遲到。”

跨過門檻,她轉過頭同站在門內的福潤揮了揮手,又笑出了兩個甜蜜蜜的小梨渦:“福潤,咱們明天見。”

就是這樣的姿勢,左手挎著小籃子,右手放在臉頰邊輕輕揮手,眼睛笑成月牙,無論是“咱們”還是“明天見”都說得人心頭熨帖。

福潤點點頭,大聲哎了聲:“皎皎姑娘,咱們明天見。”

皎皎提著小籃子,朝著和母親居住的長樂巷走去。

一路上兩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有賣糖葫蘆的、賣燒餅之類吃食的,也有賣發簪手鐲這些配飾的。在攤位前采買的也多是些布衣平民。

炊煙和叫賣聲一起,勾勒出一幅鮮亮又淳樸的畫麵。

——這些都是真實的,而不是一場夢。

想到這,皎皎不由長長歎出一口氣。

是的,皎皎並不是原住民,她是在七年前穿越過來的。

彼時她還是個高考完的學生,正在家中高高興興地吹著空調吃著薯片,津津有味地躺在沙發上,每日不是看就是看電視,過著舒適的暑假生活。

哪知道開學前夕,她行李都整理好了,居然一覺醒來到了古代,成為了彼時隻有幾個月到的“皎皎”。

那段時光是真的難熬,隻要一想到自己離開父母獨自來到了這陌生的年代,她就又是迷茫又是痛苦,整日從早哭到晚。

這是一個不平安的年代,多國並立,戰亂多發,逐漸了解到這一點後,她哭得愈發傷心,一度恨不得自己哭死過去,好就這麼回到現代,回到那個溫馨又平安的小家庭。

可哭有什麼用,哪怕哭得眼睛紅腫,甚至把自己哭得高燒不退,她還是回不去。

後來,是芸娘讓她明白自己在這個時代也不是沒有羈絆的。

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嬌弱又貌美的女人要帶著一個不滿一歲的孩子流亡無疑是極為不容易的。

為了她,芸娘當過浣衣奴,替農人看過牛羊,甚至還因想要更多的銀錢給女兒買吃食衣物,險些被人牙子拐走。

逃出生天的那個晚上,芸娘帶著她躲在林間,她們無處可去,隻能睡在野外。

夜晚涼寒,露水積深,十六歲的芸娘把她摟在懷裡,努力為她抵擋涼風,明明臉色慘白如紙,卻還是吻在她眉間,顫顫悠悠地安慰她:“皎皎,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能好好長大的……”

也就是在這個夜晚,在這個女人瘦弱卻溫暖的懷抱裡,她心甘情願地成為了“皎皎”。

在這個落後野蠻的世界裡,皎皎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人。

她要保護芸娘。

皎皎就這樣磕磕絆絆長大。

流浪幾年後,母女倆聽一個好心的過路商人說燕國的祈水郡安定和樂,是個定居的好地方,便來了祈水郡。

過程並非沒有曲折,但幸好結果是好的。

在長樂巷定居下來後,芸娘曾同皎皎說:“那商人沒有騙我們,祈水郡的確是個好地方。”

祈水郡很好,她們的運氣也很好。

郡守家的二公子更是好。

皎皎想到這些年發生的事,又想到自己小籃子裡的詩集,真心實意想:“二公子這樣的大善人,來世一定能夠投胎到我那個年代去的。”

轉而又想,如果積了善德能夠投胎到那個年代,從那個年代莫名其妙到了這裡的自己又算什麼?是倒黴蛋,還是因為她做了什麼大惡?

——可明明學校捐款都是她捐得最多。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皎皎鼓起臉。

長樂巷離崔府不遠,皎皎很快就走到巷子口。

巷子裡,幾個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正湊在一起嘻嘻哈哈,玩著什麼遊戲。有人眼尖見到皎皎回來,大聲喊了句:“瞧,野種回來了!”

於是男孩們遊戲也不玩了,紛紛回頭看皎皎,嬉皮笑臉喊她“野種”。

母女倆長得好看,來的時候鬨的風波又大,長樂巷裡知道她們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