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離開(2 / 2)

他聲音雖慢卻很有力:“國君命我謝過越王對我魏國王姬的照顧——王姬流落民間多年,國君和王後對其思念不已,隻盼著王姬回到定鄴,與家人團圓。望越王體諒國君與王後的拳拳愛女之心,把王姬歸還我魏國。”

什麼?魏王膝下無子女,哪裡冒出來的什麼王姬?

眾人大驚,等見到越鰣難看的神色,心神一轉,又紛紛想到了那名被他珍之愛之、帶在身邊半點不離的燕女。

……等等,當真是那燕女?她一燕女怎麼會成為魏國王姬?

眾人一時間都紛紛驚疑不定。

便是燕王也想不明白,側著身子去看越鰣的反應。

越鰣的反應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魏王剛剛吞下寧國,風頭一時無兩,便是薑王室的使臣都要對魏國來使好聲好氣,唯有他背後是苟延殘喘的越國,此刻卻敢對著魏國使臣露出那種惡狠狠的眼神。

越鰣攥緊拳頭,雙眼赤紅,瞪著魏國來使,才擠出一句話:“……倘若我不還呢?”

他說:“那是我的王後,怎麼能還?”

魏國來使定定看著他許久,又露出一個笑。

“國君有言,若是您善解人意,他將為您奉上一份大禮,金銀珠寶暫且不論,聽聞殷王願意歸還您五座城池?我們國君也願意割讓兩座城池,隻為求您一個點頭。”

什麼人這麼貴重,值得兩座城池!

不廢一兵一卒就能拿到兩座城池?做夢都不敢做這麼大的!

越人大臣們個個都快瘋了。

越鰣沒點頭,大臣們卻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目光期待地看向越鰣,隻求他不犯傻。

豈料越鰣真的昏頭。

他才不管金銀財寶,不管什麼兩座城池,他迎著魏國來使意外的目光,咬牙切齒,隻說了兩個字:“不還。”

他重複一遍,一字一頓:“我不還!!!”

這是他的王後,是他的皎皎,這些人憑什麼一個兩個都要來搶!

越鰣胸口起伏不停,滿腔的憤怒,他用仇恨的目光看著魏國來使,腦子裡什麼都想不起,什麼皎皎的娘、魏王和魏王後、兩座城池,通通想不起來。

他能想起的,隻有當初拱橋上抱著花揮手喊他名字的皎皎。

那是他黑白世界裡唯一的鮮亮,她怎麼能走。

他的世界,怎麼能沒有皎皎。

沒有皎皎,他怎麼能活。

魏國來使麵上的笑淡去。

他歎了口氣,十分為難地看了越鰣一眼,無奈道:“越王年輕氣盛,不懂得國家間的利害。您當上國君的時間還不長,年紀又小,還沒有被教導過一句話——有些時候,便是身處高位,也不能事事如意的。我們國君不是來問您可不可以的。”

這話含沙射影,薑王室的兩名使臣先聽出其中意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燕王和殷大夫在旁邊聽著,心裡也很不舒服,覺得魏國的人說話做事著實不客氣。

魏國來使像是沒有發覺屋內其他人的不對勁,繼續對越鰣說:“越國近幾年被戰事拖垮,國內的許多事尚且沒解決,這些我們國君都有所耳聞。”

頓了頓,他笑起來,意有所指:“……我們魏人做事可比殷人要爽快。”

這是在威脅他要出兵?!

越鰣冷笑一聲,剛想出聲,卻被突然上前的玉年一把拉住。

“您彆意氣用事。魏國還有魏王後,若是與魏國對上,您怕是要徹底惹了皎皎姑娘生氣。”

玉年深呼吸一口氣,急中生智,壓低聲音急急道:“……國君,何不如送皎皎姑娘先回魏地,他日您再奉上重金珠寶,命人前往定鄴,正式向魏王和魏王後求娶皎皎姑娘。”

他語重心長:“如此一來,無論是魏王魏王後,還是皎皎姑娘,他們心裡都記著你的好。心裡一旦記著你的好,您求娶之事定會順順利利——您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您是一國之君,魏王難不成還能在天底下找到比您更好的佳婿?便是王姬,也不能一輩子不嫁人。”

越鰣滿腔的怒氣被他一番話化解。

他愣愣出神:玉年所說倒也不是沒道理……如果他說的都是對的,那麼皎皎是不是不會生他氣了?將來也能回到長潁,陪他一輩子?

魏國來使看出他臉上的動搖,舒出一口氣。

他誌得意滿地想:國君所托之事,成了。

與此同時,郡守府一處彆院中,沒有去書房議事的崔宿白坐在屋裡窗邊,手裡正拿著幾張信紙在看。

全是皎皎小時候托芍藥寄去雍陽的信。

信上內容密密麻麻,全是皎皎當時寫得一些生活瑣事。寫她有好好讀書的事情,寫她作詩艱難的事情,也寫和芸娘做糕點賣糕點的事情。

那時候的她,字裡行間全是天真與快樂。

崔宿白看著信末詼諧有趣的這首名為《詠先生》的小詩,眼底浮現出笑。

笑著笑著,又沒忍住悵惘起來。

把信收起來,崔宿白想:到底是沒帶她去雍陽看一看。早年答應過她要帶她去雍陽好好遊玩的事情,終究還是沒法實現。

不過也好。去不了雍陽也罷,至少她能回到心心念念的親人身邊。隻盼她以後少落淚,多笑一笑才好。

皎皎笑起來很好看,該快樂一輩子的。

正想著,忽聽到門外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崔宿白抬起頭,對上了常青慌張的臉。他咽了口唾沫,嘴巴張了張,這才啞聲道:“……二公子,皎皎姑娘不見了。”

常青說:“院子裡的侍衛奴仆全被人打暈,沒人知道皎皎姑娘去了哪裡。”

多日來不好的預感成了真,崔宿白猛地起身,麵色發白。

把信放在桌上,他大步向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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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是被一陣低低的咳嗽聲驚醒的。意識半醒間,她隱約記得自己聽到有人敲門,說二公子來帶她走。

她開了門,卻被人一個手刀劈在頸邊,眼前很快一片黑色。

……她暈倒了?

意識到這一點,皎皎掙紮著睜開眼睛。

耳邊是馬夫不時的駕馬籲聲和車軲轆在平地上轉動向前的聲音,皎皎勉強睜開眼睛,雙手撐著身下的坐墊,扶著隱隱作痛的脖頸起身。

又是兩聲壓抑的咳嗽聲,皎皎循著聲音看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又深惡痛絕的男人。

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殷鞅。

注意到皎皎醒來,穿著黑色衣衫的男人握拳重重地咳嗽兩聲,這才舒展了擰緊的眉頭,慢悠悠地朝皎皎看來。

比幾年前沉穩、卻也比幾年前病弱的殷鞅對皎皎露出笑:“三百金,好久不見,你混得越來越出息了啊。”

殷鞅怎麼會在這裡?她又怎麼會出現在殷鞅的馬車上?

多年前拜這人所賜的一次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曆湧上腦海,明明肩膀的傷口好全,但此刻竟也在這人的注視下產生了幾分神經性的疼痛。

皎皎冷冷看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竟然連名字都不願意喊一聲麼。

殷鞅嘖了一聲,但瞧著她這張比幾年前更加素白漂亮的臉蛋,還是沒忍住唇邊溢出笑。

他揚眉,單手支著下巴看她,笑裡滿是桀驁不馴:“多年前要帶你去埕陵,現在當然也是要帶你去那裡。”

嗤笑一聲,想起祈水郡中可能有的躁亂與異動,殷鞅唇角微揚:“越人當年談和時擺我一道,現在我來擺他們一道,也算是扯平了。”

在皎皎難看的神情中,他深深注視皎皎,笑:“越人不值得我五座城池,你卻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