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勇敢(1 / 2)

“轟隆隆——”

雷聲乍然響起,常青被雷聲驚動,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正巧看見閃電把霧蒙蒙的天空劈成兩半。

明明昨日還是晴空萬裡,今日天將蒙蒙亮,雨居然就這麼沒有征兆地來了。

院子裡的幾棵樹被風雨撲打得發出簌簌聲響,斜雨狠辣,裹挾著新葉老葉墜落到地上,昨日傍晚才被奴仆清掃得一乾二淨的小道很快就堆滿了落葉。

常青想起了花園裡那些被嬌養的名貴花卉。雨這麼大,怕是花都是被打得殘落一地了吧?

他想要去救一救那些花。

但腳步剛抬,他又想起彆的什麼,回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書房。

猶豫片刻後,常青還是收回了腳,再次守在書房門口。

他想,比起花,書房內沒有半點聲響的二公子顯然要重要許多。

即便知道二公子不會做什麼傻事,但常青還是放心不下,二公子在書房裡待了多久,他就在書房外守了多久。

雨勢越來越大。

常青站在簷下,可還是很快被飄進來的雨打濕了大半衣衫。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小聲納悶道:“什麼時候祈水郡的雨那麼邪門了……下得這麼大,還下得這麼突然。雷聲和閃電都嚇人。”

他低頭去擰衣袖上的水,擰完左手的袖子又去擰右手的袖子。雨實在太大,他剛擰完右手的袖子,剛擰乾不久的左手袖子很快又濕得差不多了。

常青站在屋簷下,被淋成落湯雞。

他看看左邊袖子,再看看右邊袖子,愣了一會兒,氣笑了。

正想著是淋著雨繼續站崗,還是先回去換一身衣裳再來,風雨急呼中,常青耳朵一動,聽到了彆的聲響。

他抬眼看去,正好看到同樣濕漉漉的芍藥走進院中。油紙傘被歪歪斜斜地打著,她大半身子沒撐住,光顧著護著手裡的食盒了。

常青趕忙過去迎人。

他接過芍藥手中的傘,沒顧及自己,傘全撐在芍藥的頭頂。跟在二公子身邊十餘年,如何替人周全地打傘,他自然比誰都知曉。

芍藥因此鬆了口氣,很快和他一齊走到了屋簷下。雖則雨還是會飄到身上,但好歹是沒那麼狼狽了。

見芍藥拿出一塊帕子開始擦臉,常青抖落油紙傘上的雨水,把傘收起來。

他問芍藥:“怎麼天還沒亮就來了?我都說了二公子這裡我守著,你彆太擔心。”

芍藥擦完臉,把帕子收好。聽到常青的話,她輕搖頭:“是被雷聲驚醒的。”

她看了眼院子裡地上積起的水塘:“雨下得這麼大,我睡不著。趕緊披了衣服起來,去院子裡把花都搬進屋內,這才鬆了口氣。”

常青愣住。

他想起這些年一直把花當成什麼寶貝似的養的芍藥,心裡忽然有點酸澀。

芍藥以前閒暇無聊時,就編發繩來打發時光,皎皎姑娘離開後,她每日做活後,時間都拿去養花。

在祈水郡的時候養花,後來跟著二公子去了雍陽,在雍陽崔家的院子裡也養,再後來回到祈水郡,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養花。

曾有新來的奴仆做事莽撞,不小心踢翻過一盆芍藥養了好幾個月的蘭花。陶瓷做的花盆嘩啦啦碎裂,花盆裡的泥土濺了滿地,蘭花臥躺在瓷碎片和泥土中,沒了以往的光鮮,變得懨懨的。

在奴仆們眼中一直穩重可靠的芍藥忽然落了淚。

她默不作聲地彎腰跪在地上,不顧泥土的肮臟,也不怕被碎瓷片割傷手,小心翼翼地把蘭花捧了起來,另找花盆種了進去。

常青那時才恍然,原來皎皎姑娘遭遇變故消失後,愧疚的不僅僅是二公子。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皎皎姑娘不見後,芍藥曾經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著覺。她和常青說:“二公子把皎皎姑娘托付給我,讓我留在祈水郡裡看顧著她,我卻沒保護好她。”

那時候二公子以三百金買皎皎姑娘的消息,價錢開得那麼高,卻無人上門。一年過去,所有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悶悶的,覺得皎皎姑娘該是不好了。

初到雍陽的第一個冬天,芍藥生了一場大病。

常青去看她時,她說:“我夢到了皎皎姑娘小時候的模樣,她挽著小籃子,綁著我送的發繩,仰頭衝我笑。她喊我芍藥姐姐。”

她看著常青,眼裡含著淚,哽咽道:“……她是第一個發現我嗜甜的人。常青,你知道她是個多麼可愛的孩子的對吧?她離開很久了,我其實不常想起她了,但每次想起她,我都很難過——常青,我是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的。我原本以為能看到她繼續長大的。”

其實皎皎姑娘的事情和芍藥有什麼關係呢,害人的又不是她。

可芍藥還是走不出來。她覺得是她自己的錯。大人物太多,她怪不了任何人,隻能怪自己沒用,沒保護好那個會特意為她把糕點做得更甜、笑眯眯仰頭喊她“芍藥姐姐”的女孩。

芍藥的病始終好不了。

最後還是崔宿白來探病,同她說了什麼,她才漸漸好起來的。

芍藥真的展顏,是在知道皎皎姑娘尚還在人世的消息後。

三國會盟的事情確定下來後,她比崔宿白還要更早回到祈水郡。在崔宿白要去見皎皎的那一日早晨,她剪下那些往日被她看顧得和她眼珠子一樣寶貴的花卉,裝在籃子裡給崔宿白後,她折返回屋子裡拿出一塊絹帕,遞給崔宿白。

她笑:“皎皎姑娘要是哭鼻子,您就拿這個給她看,她準立馬止住眼淚。”

崔宿白看到絹帕一角上被繡得和個雞蛋似的月亮,含笑接過。

皎皎姑娘還活著。就在郡守府內。

芍藥滿心歡喜,以為很快能與她見麵,誰知道年輕氣盛的越王看皎皎姑娘看得嚴,她還沒找到機會與皎皎姑娘見麵,皎皎姑娘居然被不知何時潛入祈水郡的殷太子帶走了。

冰冷的雨水飄落至臉上,芍藥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看了眼食盒,同常青說了句“我給二公子拿點吃食進去”後,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書房內,崔宿白正站在窗前,披著單薄的外衫,靜靜地看著窗外被雨打得零落的樹。在他身側的案牘上,棋盤空蕩蕩,上麵隻散落著幾顆白子。

沒有黑子。不成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