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回來之後, 主管李熙的辦公桌便被清空了。
根據總裁助理那邊傳來的消息,即便肖衽並沒有深究李熙公報私仇的事情,但聽說是有更高層的boss親自過問了這件事, 所以他算是撞槍口上了, 不想走也得走。
但這還並不是最誇張的事情, 最誇張的是……李熙走了之後沒多久,周擒竟被提拔成了研發部的主管。
作為剛來公司不過一年的新人,竟然能夠這麼快地被破格提拔為最核心的研發部主管, 這也算是科維的年度大事件了。
雖然周圍議論紛紛、流言四起, 然而周擒卻麵不改色, 不卑不亢地接受了高層的所有安排。
他並不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恰恰相反, 他能如此坦然地接受這個職位,也是因為他有絕對自信,能夠拿得下這份工作。
心下坦蕩, 因此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語。
距離年三十還有十多天, 夏桑接到了來自覃槿的電話。
電話裡,媽媽的嗓音雖然仍舊是不鹹不淡, 但聽得出來, 柔和了許多——
“今年過年, 又不打算回來了?”
夏桑心平氣和地說:“周擒沒有家人了, 我不忍心獨自留他一個人在東海市過年。”
“他不是還有個媽媽?”
“但那不是他的家。”
覃槿歎了一口氣。
大概是出於對女兒的思念,又或許是經曆了這一年的冷戰期,看著他們這樣拚命地想要在一起,她終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覃槿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沒好氣地說:“他可以跟你一起回來,但這並不代表我同意你們。”
夏桑其實就等著媽媽這句話呢, 開心地說道:“好嘞!媽媽,他一放假,我們就回來!”
覃槿冷哼了一聲,又說道:“讓他住客房,不準睡你的房間。”
“哈哈哈。”
“笑什麼。”
“沒什麼,我這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春運期間,你們早點訂機票。”
“嗯!現在就訂票,愛你,媽媽!”
“對了,還有件事。”
“什麼啊?”
覃槿猶疑了片刻,還是說道:“等你們回來…再說吧。”
夏桑正在興頭上,並沒有注意到覃槿的欲言又止。
……
周擒加班做完了年底收尾的工作,收到夏桑的短信:“準備好要見家長啦!”
周擒嘴角揚了揚:“晚上一起去挑選禮物。”
夏桑:“好!”
周擒細心地收拾好了辦公桌,檢查了所有電腦係統已經裝好了絕對安全的安保係統,這才關掉電腦,走出公司大門。
路邊停靠著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轎車的車窗緩緩落下來,周擒看到江豫濯那張蒼老嚴肅的臉。
他鬢間的白發又添了幾許。
他冷冷睨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周擒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江伯伯,謝謝您。”
不等江豫濯開口,周擒率先說道:“李熙的事情,謝謝您出手。”
江豫濯板著臉,冷冰冰地說:“不管是李熙還是其他人,違反了公司的規定,做錯了事,就得收拾東西走人,你要感謝我的應該不是這個。”
周擒知道他意有所指,主管的位置若非他的授意,應該不可能落到周擒這個新人頭上。
江豫濯望向周擒,仍舊是過去利誘的腔調:“隻要我一句話,何止是區區主管,我可以許你一個更遠大的前程,你還要繼續固執下去嗎?”
周擒嘴角揚了揚,不卑不亢地說:“江伯伯,我並不認為你給我這個主管的位置,我就應該對您感恩戴德。這個位置我坐得穩,所以心安理得。”
隻有心虛的人才會對眼前獲得的巨大利益感覺到惶惶不安,周擒自問有這個實力將科維帶向更好的未來,所以需要道謝的人不是他。
江豫濯深深地望著周擒,職場的鍛煉,讓麵前這個男人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和不成熟。
現在的他,眼神穩重凝練,舉手投足都是從容不迫的舒徐之氣。
不過一年就有這樣的氣場,來日…不可想象啊。
江豫濯不爽地說:“你的意思,我提拔了你,倒要感謝你咯?”
“不用謝,江伯伯,我會儘力做好工作。”
“哼!”
江豫濯也是在生意場上混跡半生的人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狂妄的小子,每句話都能把他氣得吐血。
他和他兒子江之昂,是真的一點也不像。
遠大的前程,不需要他來給,周擒自己也能掙。
就在周擒要推門下車的時候,江豫濯終於鬆了口,說道:“你固執地不願意認我當父親,我也不強迫你了,隻是無論如何,你媽媽在江家,過年你也應該來看看她,你沒有了父親,她是你唯一的親人。”
周擒的身影頓住,袖下的手緊了緊:“今年恐怕沒有時間,我要陪女朋友回家。”
身後,江豫濯輕輕歎息了一聲。
周擒就是周擒,過去所有的苦難和磨練,才造就了今天的他,他永遠不可能把他改造成江之昂了。
這麼多年緊攥不肯放手的執念,終於還是要沉痛地放手了。
“走吧,走吧……”
老人蒼老而無力的嗓音響起來:“你不是他,永遠不會是…我兒子已經走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周擒的身影頓住了,腦子裡浮現了周順平以前對自己的種種。
天底下的父母,愛子心切都是一樣的。
他深深呼吸著,控製著胸腔裡的酸澀,終究還是不忍地回頭:“元宵節,我可以帶小桑回江家看望媽媽,您看這樣可以嗎?”
江豫濯震驚地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真的?你要帶媳婦回來?”
“嗯,我帶她來見見您,她會很開心。”
江豫濯那混濁暗黃的眼瞳裡終於放出了光彩,極力控製著欣喜的神情,說道:“好…好,我吩咐人做你喜歡吃的。”
周擒終究是吃軟不吃硬的人,過去如何的威逼利誘,他都不為所動。
但老人家那一聲無力的歎息,卻讓他心軟了。
……
夏桑和周擒重新回到了南溪市,這裡是他們初識的地方,同樣也是感情開始的地方。
這裡的風沒有東海市的海風那樣迅猛,常年都是溫柔的微風。即便是冬日,也常常豔陽天。
這裡的生活節奏緩慢悠閒,給人一種時光靜謐、歲月安好的感覺。
周擒手裡提著水果和禮物盒,跟夏桑一起站在門口,門口都能聽到屋裡高壓鍋發出的颯颯聲,媽媽一定在燉她喜歡的酸筍鴨。
夏桑走到門邊,幾次想敲門,幾次又放了下去,高考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過。
她回頭,顫聲對周擒道:“等會兒我媽講什麼,你聽著就是了,不要和她頂嘴,也不要惹她生氣哦。”
“她是你媽媽,我不會頂嘴。”
“你也不要緊張,她沒那麼凶。”
周擒揉了揉小姑娘的額頭,溫柔地看著她:“現在是誰緊張?”
夏桑捂著胸口,深呼吸,擔憂地說:“阿騰,我媽不是輕易妥協的人,她態度這樣180度大轉彎,肯定藏著陰謀呢,要不…咱們還是走吧。”
周擒沒有動,皺眉道:“禮物都買了,就這樣走了,我虧了。”
夏桑看著周擒手裡提著的玉鐲盒子,知道這鐲子必然不便宜。
“虧就虧吧,我真覺得女魔頭要請咱們吃鴻門宴。”
周擒將她拉了回來,使勁兒揉了揉她的劉海,笑著說:“為了你,彆說鴻門宴,就算是你媽媽欽賜白綾一條,我也隻能謝恩。”
“你現在還開玩笑…”
周擒做出翻白眼上吊的表情,把夏桑逗得咯咯直笑,緊張的情緒煙消雲散:“你跟個傻子似的!”
“夏桑,以前那麼難都在一起了,現在是最後一步了,一起跨過去,好嗎?”
夏桑看著周擒那雙堅定澄明的黑眸,點了點頭。
周擒用力牽起了她的手。
便在這時,房門打開了,覃槿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居家毛衣,袖口卷到了手腕位置,沒好氣地說:“在門外鬨夠了,就進廚房幫忙。”
“媽,你偷聽啊!”
“我哪有這麼閒。”覃槿正眼也沒甩給周擒,轉身道:“快進來。”
周擒和夏桑拉拉扯扯地進了屋,周擒扯開小姑娘不安分的手,禮貌地向覃槿問了好,並將精心挑選的禮物送給了她:“阿姨,這是我和小桑一起挑選的禮物,望您笑納。”
覃槿順手接了盒子,打開看了眼。
白玉手鐲色澤通透,質地溫潤,倒是上成。
她這個年齡的女人,用其他任何飾品都顯得有些浮誇與不合時宜,隻有玉石,相得益彰。
覃槿雖然很少裝扮自己,但這樣的白玉手鐲,乍眼看來也是相當喜歡的。
她臉上冰冷的神情稍稍緩和了些,說道:“這麼貴重的禮物,沒少費錢吧。”
周擒得體地回道:“隻要阿姨喜歡。”
“你也快畢業了,夏桑說過你這個年紀,已經做到企業高管的位置了,相當不容易,想必薪資也不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