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星被捏得腿一顫。
他從抽屜裡再抽一張紙,帶了筆就往樓下走,再貼一張在告示欄上:不該養雞。
得了,這下全校都知道高二七班路見星養了雞。
第二次失誤的結果就是,盛夜行和顧群山陪著路見星站在告示欄邊兒把檢討剩餘的三百字全部補齊。
路見星不笨,寫檢討直接上百度搜了一次【檢討書】。他對著模版改了個關於養寵物的,寫得手酸腿疼,眼睛不舒服好幾回,顧群山還跑了趟教室給他拿眼藥水。
顧群山在旁邊邊喝汽水邊給他豎大拇指:“路哥,真的猛。我和老大寫過的檢討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第一回遇見你這麼直接的。”
“哦。”
路見星回應過又覺得太冷淡,補一句:“哦……”
“彆哦了,寫字。”盛夜行說。
顧群山說個沒完:“真的牛逼,路哥。我東門小旋風甘拜下風。”
“夠深刻麼?”盛夜行睨他。
“深刻,深刻。”顧群山閉嘴了。
旁邊認真摘抄的路見星突然把手機塞給盛夜行:“拿著。”
“寫完了?”
“背下來了。”路見星說完繼續默寫。
盛夜行:“……”
顧群山:“……”
看路見星毫無障礙地繼續奮筆疾書了,盛夜行才低頭去看路見星的手機。
小自閉的手機屏幕還亮著,界麵停留在百度頁上,盛夜行手一抖點了搜索框,下邊兒彈出來幾個曾經搜索的詞條:
【室友】
【室友好看】
【室友躁狂症】
【同桌好看】
【同桌躁狂症】
盛夜行不禁又一次:“……”
這都不是一個意思嗎?為什麼要搜兩遍?再說了,問什麼百度,問我啊。
意思是,小自閉對我還挺好奇?
他按下【室友躁狂症】這條,第一個搜索結果就是百度知道上邊兒彈出來的:那就離你室友遠一點。
盛夜行:“……”
感覺人家說得挺中肯。
檢討寫完,是要上新改進過的體育活動課。
由於上次考試成績高低差彆太大,唐寒和年級組商量了增加雙人活動,第一節課就學原地旋轉,說要搭檔一起將手臂平放於身體兩側,雙臂向外伸展後再舉過頭頂,之後再雙人一起旋轉,每圈都需要觸碰到對方的手。
班上有的組兩個人身高差距過大需要調換組員,而組員之間早已熟悉,不願意更換,老師一催促便有同學哭鬨起來。
調節期間,路見星站在教室的角落裡慢慢按照盛夜行的指示挪步子,隻覺得室內十分吵鬨。
他低頭看地磚的縫,腳不自覺地往上靠,漸漸就變成非要將腳掌挨著地磚線走。
盛夜行捏著他的胳膊,想說他不好好兒練習又感覺不能硬來,隻得一點點地勸:“路見星,我們先完成現在的任務好不好?”
“直接開始,”路見星說,“我可以。”
他踮著腳轉了幾圈,逐漸找到平衡感,伸手去扯盛夜行:“現在就可以開始。”
“真的可以?等會兒老師要抽查,你可以多練練。”盛夜行站直了在他身邊。
路見星知道盛夜行需要去籃球隊訓練,不想給他添麻煩,說:“早練完可以早走。”
“早戀啊,”盛夜行笑了一聲,“好啊。”
兩個人配合得不錯,一輪十圈兒下來路見星已經滿手心都是汗。
盛夜行捋起袖子要叫老師來檢查,路見星看他一胳膊的血痕,想起要拿小本子記仇的事兒,拔出筆抄本子就在“發病次數”後邊兒又畫了個月亮logo,這次還在後麵跟了個標注:自殘。
盛夜行:“……”
“你會痛嗎?”
路見星問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一會兒說要去醫務室拿藥,一會兒又說盛夜行不會痛,說到最後笑起來,指著盛夜行的傷口控製不住音量:“你痛!”
“……”
“你很痛。”
他邊笑邊質問的樣子實在陌生,盛夜行皺著眉一句話都不說,心裡有點兒難受。
顧群山和林聽的組就在他們旁邊,顧群山自然也看到了盛夜行的傷口。
他不用想都知道怎麼回事兒。
自殘嘛。
聽李定西說,高一那會兒盛夜行天天在寢室砸牆撞門,現在拳頭握緊了一看,手背手指上全是傷口,跟在社會上滾過刀子似的。
路見星一直在笑,笑得眼睛彎彎的,刺得盛夜行眼睛疼。
他甩開路見星的手,無力地倚在牆邊兒,問了最後一句:“你在高興什麼?”
“我……”
路見星誇張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腔部位,平日冷漠沒表情的臉繃出一層緋紅,嘴角勾起,言語中是雀躍:“你……”
顧群山感覺到盛夜行的不快,趕緊把林聽拉到自己身後以免誤傷。
扶了扶耳塞,林聽把路見星拉到課桌前,抽出一張白紙。
林聽用水彩筆在紙的一端寫了個“痛苦”,再在另一端寫了個“興奮”。
林聽儘量放柔語氣,說:“路見星,你現在什麼感覺?”
路見星本來臉上還掛著笑,一聽見林聽叫自己,迅速安靜下來,往紙上看。
他有點懵。
顧群山抓過盛夜行捋起袖子的胳膊,將盛夜行的手腕擺在白紙中間,加重語氣再問一遍:“路見星,你現在心裡什麼感覺?你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老大對你這麼好,你……”
路見星攥起拳頭,猛地一下砸到“痛苦”二字上。
難受,堵。
像有誰用手把自己的心臟撕碎了。
他也抓過盛夜行的手臂,動作小心翼翼的,將校服袖口用手指撚著順下來。等衣物完全遮蔽住手腕,路見星摸出手機往盛夜行的手臂拍了一張,小聲說:“是這樣的。”
他需要記住的是這樣的、看不見傷口的手臂。
盛夜行的手臂。
在路見星翻相冊的時候,盛夜行瞟到相冊中有許多張同樣的照片。好奇驅使衝動,盛夜行攤開手朝路見星說:“手機拿給我看看。”
路見星察覺得出他之前的怒氣,點點頭,把手機遞給了盛夜行。
盛夜行這才發現,那張照片是自己和摩托車的合照,自己曾經發到過朋友圈裡。
照片上的自己,肩寬腿長,半靠在獵路者摩托座墊邊,頭發全被定型素抹成了背頭。
他微微側著臉,過高的山根與下顎線形成極為淩厲的線條,正咬著一根才點燃的煙,邊戴手套邊笑。
盛夜行有些吃驚地退出照片頁麵去看相冊,從頭拉到尾地迅速瀏覽一遍,再看了看相冊照片總數:1335。
可路見星手機裡就沒多少其他照片。
他將路見星拉到教室窗簾邊,壓低聲音問:“這張照片……你為什麼存了一千多張?”
“想存。”路見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怎麼存這麼多?”盛夜行氣息都要不穩了。
路見星答:“一排一排地複製。”
盛夜行堅持不懈地追問:“你複製了多久?”
“一個小時。”
“……”
當天夜裡,盛夜行跑到寢室陽台上站了快半小時,連著抽了五根煙。
路見星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第一是因為盛夜行不在身邊,第二是因為他對深夜裡的噪音十分敏感,打火機的聲音足夠讓他醒來無數次。
在床上滾了半把個小時後,路見星攥著被角睡著了。
他不知道的是,盛夜行用emoji軟件把自己原本漆黑一片的微信頭像加了顆淺黃色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