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心都要裂開了,這輩子沒這麼慌過。
沒錯,於情於理,他都該先去幫著舅媽找妹妹。
隊裡有弟兄問:“路見星有什麼經常去的地方?”
“我……”
我身邊。
盛夜行哽一下,冷靜道:“就學校和宿舍這段路,他往返得多。平時都跟著我,我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他都沒有自己的活動?”
“沒有。”盛夜行說。
“老大,你彆騎車了吧……我總感覺你現在不穩定,”顧群山用腳踮穩地麵,讓自行車穩住,“或者我陪你進城去?”
“不用。”盛夜行伸腿去踩油門。
“老大你先去找盛開,路見星讓我們去找。”李定西響了兩下自行車鈴。
盛夜行還是不放心,隻是說:“我先去周圍轉轉。”
“哎,等會兒。”展飛攔住他,“你先把頭盔戴上。”
盛夜行甩開他的手,情緒隱約已有些躁了,“戴頭盔開到路上路見星認不出我。”
“你扯什麼犢子,”展飛氣得想撞他了,“你戴了他也認不出來!”
“認的。”
展飛說:“認什麼啊,上回放學我走他後邊叫他名字,喊了五六遍都沒回頭。”
隊裡另一個男生也搭腔:“路哥又他媽不認人的……”
“你是你,我是我,”盛夜行還是固執地把頭盔掛在身後,“他認我。”
“認你個屁!”
“彆廢話了,”盛夜行說,“走。”
“兄弟,”展飛覺得他是已經急瘋了,“你要騎摩托就戴頭盔,要不然就跟我們一起騎自行車,你再這樣我給唐寒老師打電話!”
“你打。”盛夜行抓了根煙咬上。
展飛看他非要走,扔了自行車就跳下來,“你真他媽彆拿自己命開玩笑……飛摩托哪有不戴頭盔的!這邊兒三環外晚上到處都是重型大卡,誰要是視線盲點沒注意把你撞了怎麼辦!”
盛夜行回頭,“我不是沒被車撞過。”
他都快踩油門兒了,衣擺又被校隊的兄弟拉住,誰都不讓他走。
他們都熟悉盛夜行的脾氣,這他媽不戴頭盔地出去,橫豎一個死字。
展飛邊退邊朝身後吼:“明叔呢?叫明叔來攔人!”
盛夜行看一眼被拽住的衣擺,“鬆手。”
“彆瘋了!”顧群山起火了,拿起頭盔就要往盛夜行頭上套,“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是你!”
盛夜行紅了眼,也吼起來:“是我妹妹,是路見星!”
“戴個頭盔有那麼難,你死外邊兒了怎麼辦,”展飛也跳了,“你他媽的!”
“滾,”盛夜行怒道:“丟了命的是我!”
展飛脾氣也暴,“那你去找你妹妹,路見星……”
盛夜行差點兒把頭盔取了砸過去,“路見星歸我管!”
“他自己都不知道!”
要說青春期的男生,個個基本都是炮仗一點就燃,盛夜行先一拳頭過去的時候展飛沒能躲開,騎在自行車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太不冷靜了。
展飛還手,又一拳砸到盛夜行胸前,“憑什麼你就要那麼拿彆人的事兒當事兒!什麼事都從來不會考慮自己!不戴頭盔他就認你?!彆搞笑了,誰不知道路見星……”
盛夜行憋著氣,雙目赤紅,死死地把展飛抵來躺到地上,沒吭聲。
他好憤怒,憤怒自己的理智永遠追不上感性。
他現在不該動手的,他該乖乖戴上頭盔騎摩托出去,去找他的妹妹和心上人。
可他像控製不住。
他想讓所有人知道他不會出車禍,他能找到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管束,他能駕馭一切——他盛夜行才是馬路上的強者,車輪轂哪有他一身骨頭硬!
“吐氣,老大,”顧群山看出來不對勁,趕緊過去蹲著勸,“再吸氣……”
李定西也跟著說:“你彆著急啊,這才兩個小時,可能路見星出去吃麵了,盛開,盛開被你舅舅接走了……”
盛夜行的拳頭已經從展飛身上轉移到了地上,沙石土礫,磕得關節處全是血。
他鎮定了一會兒,鬆一口氣,主動把展飛扶起來。
“我先去找,彆耽誤時間了。”盛夜行說。
顧群山還是強硬著去拉他:“找個屁,你……”
路見星是轉學生,盛夜行是他們跟了兩年的大哥大,孰輕孰重他們心裡很清楚。況且教師組已經出去找了,他們一群學生隻能幫幫忙。
可幫忙也不是拿命去磕出來的。
盛夜行正要不管不顧地騎摩托衝出去,市二男生宿舍樓下的門鈴忽然響了。
是晚歸的人才會在門口按的鈴。
李定西腦子還算清醒,第一個回頭。
剛回頭,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宿舍樓下,腰彎得很深,背上還背了個小孩兒。
“我操……”顧群山先叫出來,“路見星!你他媽跑哪兒去了!”
瞬間幾輛自行車倒地的聲音,不知道誰先抬腳踹的。
緊接著,眾隊員開始鬆了一口氣。
李定西著急地跑過去,站近了摸了摸路見星的臉,又看看背上的女孩兒,朝盛夜行大喊:“老大!背上是盛開!”
展飛靠在路牙子邊兒的樹上,也跟著側過頭,“哎喲”一聲。
“快,快給老師打電話,彆找了。我靠。”
顧群山快嚇死了,“人自己回來了!”
是盛開,確實是盛開。
看那雙搖搖晃晃的小白鞋,盛夜行就看出來了。這鞋寒假在商場裡買的。
路見星呢?
路見星的頭發被吹得很亂,劉海兒快遮住眉眼,可他沒有空餘的手去捋。
驚喜之餘,顧群山率先問他:“你走哪兒去了?自己找回來的?”
他覺得自己問得太急,又放緩語氣,“你剛剛在哪裡?”
李定西也問:“怎麼回來的?”
路見星吃力道:“我,我找回來的。”
“那你是不是因為之前找不到路了才這麼晚回來?”李定西說。
“她,”路見星出聲,“妹妹。”
“我靠,路哥嗓子都吹啞了……給點兒水!”顧群山朝身後吼。
“來了!”隊員匆匆跑去保衛室接水,“我順便給明叔說一聲!”
“哎喲……”顧群山回過神,又盯著路見星,“什麼妹妹?”
“盛,夜行。”路見星說。
盛夜行還愣在摩托上沒動。
不是他不想動,是他覺得動彈不得。
他形容不出來這一瞬間的感覺。
挺魔幻。
自己左肩膀扛的人和右肩膀扛的人莫名其妙湊在一起了。
大的背著小的,小的睡得還很香。
大的腮幫子還含著棒棒糖,小的嘴邊隻剩根紙棍兒。
盛開這小兔崽子也是個心大的,一個人在外邊兒被夜風吹著也能睡著。
離了摩托往前走幾步,盛夜行快跪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