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1 / 2)

特彆觀星 羅再說 14648 字 8個月前

第六十八章

原本說好在首都隻待幾天,可文袖娟打電話過來說讓盛夜行再多待待。

盛夜行看路見星人在外地的興奮勁兒,想也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在相處的這段時間內,盛夜行也逐漸明白,一個人的基本素質發展是需要周圍人去引導的,並且這是長期“鍛煉”項目,讓路見星追上同齡孩子的腳步不太現實,但隻要讓他不斷地去學習、去接受教育,他就能有所突破。

他們都需要一雙手,將對方從搖搖欲墜的邊緣拉回生活。

整個五月,路見星也被晨姐帶著去看了幾次,做了幾次訓練,隨時幫助著他學習進步。

時間一長了,路見星和盛夜行也與醫院那邊的人熟悉一點,也能自己過去。首都有不少書店,盛夜行每隔兩天就帶路見星去轉轉,翻幾本書買回去念給對方聽。

最開始路見星不願意張口,盛夜行就拿點外賣沒用過的筷子,指著漢字讓他一個一個地發音。

他在想什麼呢,在想灑水車後麵為什麼會有彩虹。

今天一大早他就跟盛夜行出門了。

晨姐今天有事,路見星就主動提出要陪盛夜行去醫院,還在路上買了豆漿和饅頭。北方早飯吃麵的少,他也順便戒點兒油葷。

清晨的陽光如碎片落下來,黏得他後脖頸熱汗潮濕,昏昏沉沉的。

想起手上冰棍兒化了的黏糊感,路見星皺了皺眉。

盛夜行邊走邊看藥瓶上的字,一點一點念給路見星聽,路見星的注意力卻全在不遠處的灑水車上。他看見灑水車後麵有一道彩虹,亮晶晶的,道路兩旁還有行人正在拿手機拍照。

盛夜行刷了輛共享單車,剛一屁股垮上去,路見星就說:“我……我推你。”

“行,”盛夜行側著坐上坐墊,抱著手臂看他,“我這麼重,你能推得動?”

路見星睨過一眼,“都是男的。”

“去年你第一回上我的後座,旁邊沒有人,天上懸著燈。你在我的後座,默不作聲得又像沒有在。”盛夜行吹一聲口哨,“我第一次覺得緊張。”

抹開脖頸的汗,路見星垂下眼,看車輪邊寸寸光影推移,一下笑出來:“喔……”

他把尾音拉得好長,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夏風過,樹葉被吹出聲響,光斑映上路見星的側臉,美好得盛夜行心頭突跳。

“今天點紅的了?”

盛夜行掰過他臉看了又看,掌心的熱度燙得路見星一愣。

他端詳著,伸出指腹摸了兩下,“怎麼還有點兒凸出來了……你不會是點太多了,真點上了一顆吧?”

路見星壓著眉骨瞅他,過一會兒憋出一句:“……凝墨。”

真點上還不好啊,那就真天天開心了。

首都的道路寬闊平坦,路見星推著自行車走得毫不費力,心情好得甚至想哼點兒什麼小曲。“聲音”對他來說是個奇妙的存在,經常他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不自覺哼歌了。

盛夜行握著扶手掌握平衡,時不時扭過頭看一眼路見星。

路過一處公園門口,賣酸奶賣雪糕的小攤子都開門了,有路過的小學生圍過去,胸口的紅領巾都被跑得扭到了後腦勺去。

“去買根冰棍兒吧,”盛夜行突然說,分我咬一口。”

“好哇。”路見星眯著眼答。

每天回酒店的時間也不會晚,大概傍晚時分。

天邊的火燒雲烈得整座城市燦爛鋪金,路上所有行人的胳膊都汗涔涔的,這種濃烈的潮濕感讓路見星極為不舒服,一路上都在急匆匆地往前走。

放下貼在臉頰上的冰鎮飲料,路見星也不穿拖鞋,就光著腳在浴室瓷磚上踩,說涼爽。

盛夜行湊過去親他一口,“鹹的。”

“嗯?”

“一脖子汗,”把浴室衣架上的毛巾取下來遞給他,盛夜行說,“洗澡去。”

路見星拿了換洗的衣服正要去洗,盛夜行又三下五除二地脫完衣服,“不要臉”地往浴室裡擠,“一起!”

汗從鼻尖掉下來,路見星無言以對:“……”

衝完澡出來,已經是七點。

夏天晝長夜短,天也暗得晚,盛夜行將鋼勺插進口口脆西瓜,邊拉開窗簾邊對浴室裡還在吹頭發的路見星說:“今天晚霞真漂亮啊。”

浴室內,路見星薅了把本來也不長的頭發,用手在霧氣氤氳的玻璃鏡上點了點,畫下一圈笑臉。

“吹完頭發快來吃西瓜,保鮮膜都起霧了,”盛夜行倒了兩杯水,“綠豆湯喝麼?我叫個外賣。”

路見星捧著水杯坐下來,搖頭表示不喝。

昨晚路父路母還來電話了,問他怎麼還沒有回去,還問在這邊谘詢的結果怎麼樣,首都這邊有沒有能康複的辦法?

盛夜行壓製住脾氣,耐心地給對方解釋,路見星這個問題暫時不存在治愈的可能性。

掛了電話,盛夜行把窗簾又按開一點兒,入目,天穹之間的紅橙色正燒得旺烈,映得他腰間係著的浴巾都有點兒顏色了。

抹了把汗,盛夜行仰起頭,喉結滾動一番,長籲一口氣——還是熱。

他正準備去換浴袍,手機微信又在桌麵上震動起來。

路見星按了接聽鍵,把手機遞過來,一個人跑旁邊端著西瓜吃瓜肉。他吃得嘴角發紅,扯了張紙巾自己擦擦,又看自己的手機也亮了。

他伸出食指去劃開屏幕,看是群視頻的邀請。

路見星猶豫了幾秒,按開接聽,還把手機立在抽紙盒旁邊固定好鏡頭,然後低頭一言不發地吃西瓜。

“我操!見星兒接視頻電話了!啊!啊!”

李定西先叫起來,一張滿是驚喜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聊天室就六個人,開視頻的就有五個,冬夏、顧群山、李定西、路見星和盛夜行。李定西說展飛備考努力得很,為了過招飛,年底還要去做個什麼手術,得糾正一下。

“去過首都看醫生是不一樣啊,路見星都能接視頻了……哎老大,你醫生給你怎麼治的?”冬夏手裡捧著碗芋圓,正吃得吧唧嘴。

“聊天,做心理建設……還能有什麼,都一樣,”盛夜行趴在房間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回頭望路見星一眼,“不過我那個醫生,見了路見星幾次,說這小孩兒還挺靈光的,挺不一樣。”

冬夏繼續問:“你的束縛帶還用麼?”

“沒用了,”盛夜行說,“我感覺我好多了。”

顧群山忍不住插一句嘴道:“冬夏,你害妹聽說過‘首都’什麼概念啊?!”

冬夏一肘子撞過去,“你怎麼亂說方言呢?”

“我說的普通話啊。”顧群山一趔趄,差點摔個屁股墩兒。

“你……算了,”冬夏揉揉太陽穴,懶得聽他扯,“我還能指望你說普通話沒口音麼?”

顧群山不服了:“我本來就沒口音!”

我那不是配合見星兒和老大麼!

看那頭兄弟打打鬨鬨的,盛夜行憋著笑把攝像頭拿遠點兒,故作嫌棄道:“我就上來看個病,給你們說得觀光旅遊似的,折騰不折騰。”

“吃冰棍了嗎見星兒,”顧群山又開始哪壺不開提哪壺,“老大還讓你吃嗎?”

“嗯。”

路見星熱得不想講話,感覺汗都要順著胸口流向肚臍眼了,“薄荷的。”

“一個?”

“嗯。”

盛夜行看路見星有點兒累了,伸手把電話搶過來就對顧群山說:“你以為跟你似的,非要吃五六個,口味還不一樣,舔了這頭舔那頭,怕滴下來黏手上。”

“巧克力化了還舔手指呢,”顧群山說,“不過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

“哎,你們多久回來?”

“後天的票,”盛夜行說,“今天陪他在這邊把生日過了。”

路見星不太會說,就隻能聽,他也習慣了傾聽,在聽彆人講話時眼睛會亮亮的。偶爾黯然,那絕對就是不感興趣或者沒注意到。

一聽“生日”兩個字,他眼睛發光了。

過後三天,五月二十五日,是路見星生日。

也就是這一天,盛夜行沒讓路見星跟著去醫院,自己拿著測驗報告跑了趟醫院,中午和晨姐吃了頓飯,一點過就準備回酒店去。

拿完藥正準備從診室離開,盛夜行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了,“醫生,那個,我……晚上睡不著的話,能不能多吃點藥?”

天天抱著路見星睡覺,能容易早睡著就奇了怪了。

躁狂類的藥物吃了嗜睡,這一威力盛夜行早就體驗過了。

“你這藥吃了是嗜睡不是催眠,”醫生看他一眼,正在紙上記錄著什麼,“這藥是精神類的,能多吃嗎?”

“不能。”盛夜行說。

“藥吃多了不好,能不吃就儘量不吃,”醫生扶了扶框架眼鏡,勸慰道:“睡不著就聽點舒緩的音樂,不要睡得太晚。”

“行,”盛夜行攥緊紙張,打了聲招呼,“我先走了。”

出了醫院,盛夜行也沒走。

盛夜行去文具店買了根黑色的馬克筆,把兜裡裝的機車木雕的後視鏡塗成黑色,在車身上寫了個“獵路者”。

這就是他自己那輛車的型號名,沒想到挺趕巧,真成獵“路”者了。

每天早上他都比路見星先起床來,就在浴室偷偷弄一點兒,想爭取在生日前做好送給他,這下終於大功告成。他手裡的木雕早已不像上個月那樣粗糙了,邊角都是細細打磨過的,路冰皮兒絕對喜歡。

對於“生日”,盛夜行的理解還頗為模糊,他也不覺得長大是一件多麼好的事。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屬於路見星的十八歲永遠不要到來。

但是,隻要是凡人,都躲不過要長大的命運,也會去麵對自己的一片天地,然後一輩子自己對自己負責了。

刷了個單車騎回酒店,盛夜行叫了個蛋糕外賣,在酒店大廳等蛋糕到了再上去。

早上走的時候路見星還沒醒,沒能及時說一聲“生日快樂”。

盛夜行拎著蛋糕回房間,路見星正拿著手機,有點兒懵地看班上好多同學在班群裡刷屏,都是祝他生日快樂的。

他們那裡的學生接觸社會少,大多都比較直接,什麼話都說,無非是希望路見星儘快好起來,儘快融入他們。

“我說的,”盛夜行把蛋糕拎到桌上放好,“你應該得到很多祝福,很多很多。”

他說完,走到路見星身邊,往路見星被空調吹得發涼的臉頰上印了個吻,“熱得一身汗,我去洗澡。想吃點什麼?”

路見星知道他在問午飯,但還是說:“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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