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怒氣衝衝地來找石青臨。
一把推開眼前的門,她張口就問:“這下你選出滿意的了?”
石青臨疊著腿坐在沙發裡,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靠上椅背,搖頭:“沒有。”
屏幕上掛著比賽頁麵,將近萬份圖片,早就被刪選過一遍,能到他眼前的都是被認定為精品的作品,在網絡上的投票也是最高的一批。
他剛才看了幾個小時,沒有遺漏一點細節。
可惜,毫無波瀾。
還是時間太短了,否則偌大的互聯網上不可能網羅不到人才。
到了這時候,他隻有給比賽一個結果,然後退而求其次選個勉強可用的,或者就是全部作廢。
安佩嚷道:“我就知道!我早說過這個方案一周時間太趕,按你說的能快就快,這下好了,沒選出能用的不說,還被人寫信來罵了一頓!”
“是麼?”石青臨笑一下:“怎麼罵的,叫你這麼生氣?”
“意見欄裡,你自己去看!”安佩是真生氣,臉都漲紅了。
她都這麼說了,石青臨隻好去看一眼,手搭上鼠標移了一下,點開官網的意見欄。
官方意見欄是直接投向他這兒的,由安佩經手之後把有用的意見反饋給他,這是慣例,很久沒有什麼有用的意見反饋上來了,今天居然來了個罵人的,也算是彆開生麵了。
果然,真有洋洋灑灑的一大通。
石青臨粗略一覽,對方罵了參賽的畫不說,還罵了遊戲官方。
沒有常識,沒有真心,嘩眾取寵,沽名釣譽。
不僅如此,用詞還極其不客氣,哪怕看起來理由充分,條理清楚,一通添油加醋之後也變得尖利刺耳,就差說官方是社會敗類了。
甚至連遊戲名字都被說成是難聽至極。
他不自覺地眯了一下眼:“看來這人對我很不滿啊。”
“他懂什麼呀!”安佩想想就來氣:“他以為做個遊戲就跟他在鍵盤上敲敲字一樣簡單啊,張口就來,真不怕閃了舌頭!當自己是誰啊就敢這麼罵人!氣死我了!”
何止是生氣,她更覺得不值。且不說石青臨每天沒日沒夜地工作,就連她都忙得分.身乏術,比賽這個方案趕是事實,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如今又是白忙一場已經焦頭爛額,偏偏這當口還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什麼怨氣都給勾出來了。
可石青臨居然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通篇的指責都看完了,鼠標一直拖到最後,忽而一頓。
安佩說:“真不知道為什麼,我看過這麼多意見,難聽的話也聽了不少,就看這人特不順眼,怎麼就那麼自以為是、張牙舞爪的呢!”
石青臨忽然輕笑一聲。
她頓時更氣了:“你還笑得出來?”
石青臨抬起頭:“你看到最後了嗎?”
“什麼最後?”
電腦屏幕被他的手一撥,轉向安佩。
一張照片映入眼簾,在畫板上,又似在牆壁上,古樸的赭映著寧靜的灰,彩衣飄帶,雲鬢霞飛,形象斑駁安靜,色彩卻似隱隱流動。
安佩一愣:“這是壁畫?哪兒來的?”
“附件裡的。”石青臨眉眼舒展,似笑非笑:“我看他不光是要罵我們,更是要引起我們的注意。”
“……”
石青臨把屏幕撥回來又看一遍,臉上笑一斂,站起來說:“馬上查他的賬號。”
安佩雖不情願,但聽他語氣認真,還是立刻走過去坐下,調出意見欄裡的來信人。
要在《劍飛天》的官網留言必須要登錄相應賬號,都是跟遊戲互通的。安佩本還以為要發給相關的同事去查,多少是要費點事兒的,沒想到一點出那個名字就覺得分外眼熟,嘴裡“咦”了一聲,想了幾秒,伸手去口袋裡掏手機。
很快她就翻出微信聊天記錄,又看看屏幕,再三比對,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什麼鬼啊,這不是方阮的賬號嗎!”
※※※
塗南左右各提著一隻大行李箱上樓。
她住的房子比較舊,也不是小高層,連個電梯也沒有,天氣太熱,好不容易到了屋門前,人早已是汗流浹背。
門上還貼著去年的對聯,上次走的時候恰好是臘月,她連春節也沒在家過。
塗南掏出鑰匙開門,手下一擰,鎖就開了。
她不禁停頓一下,她爸臨走的時候怎麼都不給她把門鎖嚴實?
僅僅是這幾秒間的停頓,她再看這扇門時已覺出不對,手握在門把上站了很久,直到樓道裡悶熱的空氣又在她身上蒸出一層汗,才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推開了門。
屋子裡靜悄悄的,光從窗戶外麵照進來,拖到沙發邊上,變成了一小灘的昏白。
塗南放下行李箱,眼睛看著沙發上坐著的人。
隔了幾步遠,彼此對視著。
終於,還是她先開口喚了一聲:“爸。”
塗庚山不知坐了多久,聽到這一聲才動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問:“塗南,你從哪兒來?”
“……”塗南喉嚨動一下,不答。
塗庚山朝她走近兩步:“說話!你是從哪兒回來的?”
音調高了,語氣也變了。
塗南抿了抿唇,嘴邊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您肯定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呢。”
不知道又怎麼會在這裡守株待兔。
塗庚山死死地盯著她,鼻間的呼吸一下就沉了,胸膛都起伏起來:“那我問你,你是不是把壁畫給畫錯了?”
塗南眼神飄一下:“是。”
“你還從徐懷的臨摹組裡退了?”
“對。”
突兀的一聲響,從耳根處炸裂到腦海。
塗南臉歪在一邊,半張臉一陣麻木,而後才一絲一縷蔓延出火辣辣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