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石青臨這些天一直都有找塗南談談的意思, 一是沒有具體考慮好項目的事, 無從開口, 二來也是沒機會。如今碰上了, 時機也到了。
塗南赤著腳蹲在山道上, 恍若這山間的精靈, “你說。”
他提一下西褲, 也在她旁邊蹲了下來,兩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山下, 樹木掩映房屋,道路繞如盤龍,百姓渺小如織。
“塗南,我問你,除了傳統壁畫的精髓被我改掉了,你對我有沒有其他不滿?”
塗南手指刮著腳邊的一株細草, 她對這個男人的感覺其實有些複雜,最初是因為那一筆石青的緣故,後來是因為他堅持要跟她合作時的執著,當然他也曾數度幫過她, 硬要說不滿, 倒不至於。
“沒有。”
石青臨臉上露笑, 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也就是說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塗南看他一眼, “你為什麼非要傳統壁畫的感覺, 如果僅僅隻是壁畫, 我什麼都不會說。”
“因為這是個古風遊戲,我希望能有古代的東西在裡麵。”
越是在海外待過的人越是明白文化有多重要。國外的精靈遊戲可以帶動全世界去關注一片從不存在的中洲大陸,就是源於其中的文化符號。石青臨的野心很大,他希望有一天他的遊戲不隻是國人在玩,會蔓延,會拓展。而沒有自身文化基因的遊戲,隻會淪為一大堆遊戲的同質化產物,最終湮沒在時代的洪流裡。
這些念頭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隻不過對於自己的商品更有規劃罷了。
塗南接受了這個說法,微微頷首。
石青臨說:“你能不能用最通俗的方式告訴我,傳統壁畫的精髓是什麼?”
塗南想了一下,“能讓人一眼看到就覺得那就是幅古代壁畫,就是抓住了精髓。”
這個說法的確很通俗。“也就是說在保證精髓的前提下是可以融入創新的。”
“壁畫也有很多流派,從古到今就一直在融合,我從沒說過不行,”塗南抿一下唇,“但是非常難。”
石青臨也明白,“我聽原畫部的高部長說,你之前特地去看過遊戲的原畫。”
“是又怎麼樣。”
“是就說明我們都很努力。”
“你的努力就是亂改?”
石青臨聽到這句嘲弄居然笑出了聲。
塗南聽到笑聲立即盯住他,“如果不是看你現在有點誠意,你覺得我會在這兒跟你說這些?還浪費時間跟你解釋什麼白土……”
石青臨竟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一絲嬌嗔的意味,心頭劃過一股難言的感覺,又酸又軟,語氣都低了一分:“你是覺得我之前沒有用心?”
“不止你,整個公司都不專業。”
他接受批評:“對,所以我才更需要你。”
塗南沉默一下,忽然問:“你跟誰都這麼說話嗎?”
“嗯?”石青臨很快反應過來,搖頭,“當然不是。”他其實挺會打官腔的,尤其是在投資方麵前。至於其他人麵前,一向就事說事。
塗南不做聲了。
“好了,”石青臨站了起來,“我覺得談得很愉快,意思也很清楚了。”
塗南沒說話,感覺得出,他似乎仍有合作意向。
她想站起來,蹲的太久腿有些發麻,身體往前傾了傾,一隻手撐在地上,上衣因動作而上提,露出一截纖細的腰肢。
“那是什麼?”
她扭頭,發現石青臨正盯著她的後腰,立即一把捂住。
石青臨眼裡多了些不可思議,他剛才看得清楚,她雪白的後腰上有一塊烏青的紋樣,“我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塗南,你居然有紋身?”
塗南皺一下眉,語氣卻淡,“嗯,有問題嗎?”
那是她叛逆期的產物,十幾歲的時候她一度想要擺脫塗庚山的掌控,擺脫壁畫,跑去紋身店裡不過是叛逆手段之一。紋身師問她要紋什麼,她隨手勾了個圖樣,結果已經開始紋了她才反應過來那圖是佛前蓮花,還是壁畫裡看來的,實在可笑,便又作罷。最後就留下了個不倫不類的痕跡。
這地方就連和她談過戀愛的肖昀都沒見過,卻暴露在了他眼裡。
石青臨眼裡帶著笑,“當然沒問題,又不難看。”
塗南拉一下衣服,她覺得挺難看的,如今過了那段叛逆期回看,還覺得當初這做法有點無聊。不過誰的青春裡沒無聊過?
“下去吧。”石青臨笑著走在前麵,他看起來心情忽然變得特彆好。
※※※
再回到街上,塗南才想起她最初出來的目的是采購,被石青臨打了個岔都快忘了。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她找了最近的超市,以最快的速度買了滿滿兩大袋子食材,石青臨就在旁邊陪著,出門的時候還把那兩大袋東西接了過去。
“你的腳不方便吃力。”
塗南已經穿好了鞋,聽到這話動一下腳腕,就見他已經朝前走去,身高腿長,腳步散漫,用力的小臂肌理結實。
路邊有年輕的夫妻經過,妻子抱著孩子,丈夫提著厚重的購物袋,這場景讓她眉頭不自覺地上挑,再去看前麵的石青臨,居然覺得有點不自在了。
回到院子前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居然冒了個頭,陽光又白又淡。
石青臨把東西交給塗南,剛要說話,院門開了。
塗庚山扶著門,看著他們,目光來回掃視兩圈之後,落在石青臨身上,“你是?”
石青臨笑一下,“您一定就是塗南的父親了,我是塗南的……朋友。”
“朋友?”塗庚山看一眼塗南,又上下打量他一遍。
塗南提著東西進門,石青臨想說的話沒說成,抿住唇,已準備要走,卻聽塗庚山忽然問道:“你吃飯了嗎?”
他回過頭。
塗庚山把門拉開點,“今天早上出門我就看到你了,你要願意就在這兒吃個便飯再走。”
石青臨看一眼塗南,長腿一抬,邁進了院子,“那就謝謝伯父了。”
塗南莫名其妙,但又在預料之中,塗庚山對外人一向還算客氣,甚至比對她這個女兒強,這是好麵子之人的通病。
她提著東西進了廚房,準備做飯的時候聽到客廳裡兩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你從美國回來的?”
“對,我十七歲就出國了,今年才回國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