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 石青臨坐在太師椅上, 卷著袖子揉自己小臂, 上麵被老爺子那一拐杖生生掄出了塊淤青。
“老爺子,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挪出兩天過來, 您居然下這麼重的手。”
老爺子剛好點的臉色又板起來, “就你忙, 我就不信這麼久你都騰不出空來,你就忙成這樣?”
“要不是您定了個回來至少待兩天的規矩, 我肯定常回來。”
“我那是為你好,你看看你成天的有假休沒?”
石青臨笑歎,“是,我現在休假了。”
“哼,等著,我給你找藥酒去。”老爺子擺臉色歸擺臉色, 到底還是疼親孫子的,提著拐杖大步出門去了。
塗南一手搭在太師椅上,終於有機會問:“你帶我來見你爺爺乾什麼?”
石青臨小聲說:“我們家老爺子可是個厲害人物,你要是想要顏料, 就得問他。”他指一下牆。
塗南抬眼, 牆上掛著好幾幅大相框, 裡麵是老爺子各個時期跟不同人物的合影,正中那幅上有抬頭, 寫著“贈國畫顏料大師石敬年, 望君惠存”。
“國畫顏料大師?”塗南念叨一聲, 低頭看他,“你爺爺會做顏料?”
“手工做,全是最頂級的。”
她驚訝,“我怎麼從沒聽過他大名?”
“他已經很多年不做了。”石青臨的語氣像是在說悄悄話:“我們家老爺子懂顏料也賞畫,在遊戲裡加入壁畫元素就是我從他這兒得到的靈感。”
“難怪……”塗南早就好奇,他分明跟壁畫半點搭不上關係,沒想到卻是因為這一層。
說曹操曹操到。
石敬年正好返回,一腳跨進門就看見兩個人湊在一起低語,笑眯眯地問了句:“說什麼呢?”
他可不止拿了藥酒,右手還提著個白瓷茶壺,左腋夾個紅檀木盒,右腋夾著自己的拐杖,走得四平八穩,半點兒沒有老態。
塗南直起腰,手指戳一下石青臨的胳膊,衝他挑一下眉頭。
石青臨知道她意思,笑著開口:“老爺子,我還沒給您介紹呢,這位叫塗南。”
“塗南?好名字,好名字。”石敬年似乎一高興就喜歡把話連說兩遍,一邊把藥酒遞給石青臨,一邊把東西都放桌上,打開那隻紅檀木盒往塗南麵前推,原來都是些果子蜜餞的零嘴,“來,嘗嘗。”
塗南不好推辭老人家的熱情,隨手揀了個話梅,“謝謝。”
“東西可以慢慢吃,我們先說彆的。”石青臨倒了點藥酒摁在傷處,擰了擰眉又鬆開,笑著往下說:“其實我們倆有點事兒想請您幫忙。”
“好說啊,什麼事兒?”
“想請您賜點顏料。”
“……”石敬年臉上的笑沒了,倏然拿拐杖指著他,“好你小子,我就知道你沒事兒不會過來,你壓根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吧?”
石青臨無奈,“老爺子……”
“你給我過來!”石敬年再度扭頭出門。
石青臨隻好把藥酒擱下,站起身,“但願能糊弄過去。”
塗南問:“糊弄什麼?”
石青臨看她一眼,笑了笑,也沒回答就出門了。
※※※
塗南在廳裡喝了兩杯茶,感覺天都快黑下去了,仍不見那對祖孫回來。
她出門去找,踩著腳下灰磚砌成的走廊,轉過彎就看見石敬年和石青臨一前一後地迎麵走來。
人未至,一聲呼喚先傳過來:“南南?”
塗南微怔,叫她的是石敬年。
“我老人家能這麼叫你吧?”
她回神,點頭,“能。”
記憶裡隻有她媽會叫這麼叫她。她媽離開的時候她還太小,除了這個稱呼之外幾乎就沒彆的印象了,難免記得深刻,乍一聽到不大適應。
石敬年和剛才一樣熱情,跟她一起邊走邊聊:“我剛知道你是做壁畫臨摹的?”
“是。”塗南瞄一眼石青臨,他慢條斯理地跟在他們身後。
石敬年說:“做這行的可不多啊。”
“嗯,是不多。”
塗南進徐懷組裡前也跟其他人一起臨摹過,當時同組十二個人,最後隻剩下三個。且不說臨摹要求高回報低,光是這枯燥單調的工作內容已經足夠讓大多年輕人望而卻步。後來她進了徐懷組裡就刻意不再和組員們走近,隻除了肖昀,因為總覺得有一天還是會各奔東西,卻沒想到這次先走的是她。
每每想到這個她都覺得可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世事無常。
石敬年一路走一路感慨,“能乾這行的年輕人都是好樣的,像你這麼年輕的姑娘更是難得。不像我們家這個……”他豎起拐杖指指身後的石青臨,“跟他爸一樣,全是唯利是圖的商人!”
石青臨在後麵低低地笑,“老爺子,說話得說道理,沒我們倆這唯利是圖的商人,您能不能住這麼好的宅子?”
“你當我稀罕?”石敬年毫不給麵子。
說話間進了屋後的園子,塗南放眼望去,以為進了哪個園林,地上鋪了細白沙,鵝卵石的小徑旁種了常青的綠植,一角甚至還修了流水假山。她算了一下本城的地價,覺得老爺子剛才能喊出那句他不稀罕,也是相當的有風骨了。
石敬年走到假山邊上,又接著前茬道:“南南,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做事堅持本心,不求回報,現在的社會太浮躁了,就缺少你這樣的人。”
“其實……”塗南想說自己已經離開這行了,承受不了他這誇獎,但被石青臨打斷了,“我就不堅持本心了?”
“你堅持忙的本心!”石敬年揮揮拐杖。
石青臨趁機說:“那您就不能體諒我忙,趕緊給塗南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