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2 / 2)

就這麼過了好幾百年,無人陪伴,無人交流,厲雀的理智已經漸漸消散,心中隻剩下怨氣與戾氣橫生滋長,他會將所有踏入青靈山範圍的活物全部毫不留情的殺死吞食,然後把屍體丟在路邊,築成京觀,極為可怖。

但他並不想變成這樣。

代表他神識的白光既然還在閃爍,雖然宛若瘋子,卻證明了他還在理智與失智間掙紮。之前幾次,伊荼娜入夢時,他還記得自己的父母,應當是理智尚存的時候,這一次卻是滿目瘡痍血腥,應當是失智混亂之時。

但魅魔無所謂他的神誌是否清晰,在夢境中,她本能的知道該怎麼行動,才能令夢境主人滿足。

他如此反複的鞭笞仇人的屍體,想要的不是複仇,而是解脫。

因此她踏著一地鮮血,在少年機械麻木的再一次舉起石頭,準備狠狠砸下的時候,揚聲喚道:“阿雀,你在做什麼?”

厲雀微微一頓,愣愣的轉過了臉來。

他的麵容本來已經濺滿了鮮血,猙獰扭曲成了鬼麵,但此刻聽見呼喚,又慢慢的恢複成了清雋俊秀的眉眼,重新顯露出白皙柔細的肌膚。

他原本眼白已經變成了血紅,眼眸一片烏黑,此刻血色褪去,雙眼又恢複成了黑白分明的清冽。

若是在外界,想要憑借幾句話就喚回他的理智絕無可能,但在夢境之中,是與靈魂毫無阻礙的坦誠相見,因而可以直達對方內心——更何況,厲雀早已是瘋癲狀態,心神毫無設防,自然任由魅魔掌握。

厲雀看著伊荼娜,雙唇無聲的動了動,那是在呼喚伊荼娜的名字。

儘管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在夢境中,他確信她是他的至親至愛之人——因為他潛意識渴望一個至親至愛之人——更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知道她的名字。

很快,周圍的一切也都變了。

屍體、鮮血,變成了草地、春芽。

天上下起了細密的春雨,雨若珠簾,但輕盈的像是一片霧,宛若仙女在人間萬物前籠上了一層輕紗,遠處山巒疊起,樹林茂密,泛著淡淡的灰紫色,仿佛水墨畫中的淡筆,在天際氤氳出一片留白。

少女一襲水藍色的衣裙,眉眼清純素淨,撐著紙傘,在雨中含笑望著他。

“快過來。”伊荼娜向著他招了招手。

厲雀的眼中漸漸有了神采,向著她匆匆跑了過來。

少女手中的紙傘略微傾斜,擋在了他的頭頂。

少年驚喜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下雨了,”魅魔抬起眼來,打量著自己手中的紙傘——她還從沒見過這種雨具呢,忍不住新奇的轉了轉,傘麵上就朝著四麵八方濺射出無數珠玉般的雨滴。伊荼娜感覺很有趣的彎起了眉眼:“我想著你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所以特地過來接你。”

她帶著笑意落下了視線,而少年一直凝注著她柔美的麵容,隻覺得體內某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喜悅充盈到了快要滿溢的地步。

他心中猶如萬蟲噬心,懷抱著滿腔莫名的**,渴望發泄出來,做點什麼——

當她盈盈望來,厲雀上前一步,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裡。在這天地之間,人是何其的孤獨,隻有當他與她緊緊貼合在一起時,他才感覺到了圓滿。

魅魔又飽餐了一頓。

……

伊荼娜從他的夢境中得知,這個場景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厲雀與朋友去城郊踏青,然後分手回來時,突然遇上了綿綿春雨的場景。

他半是被雨所困,半是自己也不想走的留在了原地,看著煙雨中的美景,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身邊有一個人,能夠與之分享心中所想,眼前所見。

在當時,那不過隻是一個少年在成長過程中常見的期望,最終也隻留下了些許沒有得到滿足的寂寥與失望,就那麼過去了。

而在夢境中,那些失落在靈魂深處的點點滴滴,都將在魅魔的手中迎來圓滿。

此時此刻,伊荼娜就是他想要的那個,會陪伴在他身邊、填滿他心中空隙的人。

那一次的相見,給厲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伊荼娜在他理智尚存時進入夢境後,發現那個重複了五六遍的夢境,也隨之改變了。

當少年的父母停下腳步,招呼他來到身邊,當少年撲進母親的懷抱,原本夢境就該在此結束,可這一次,少年卻在母親懷中,聽見耳邊響起了一聲“噗嗤”聲。

他從母親的臂彎中抬起頭來,卻見母親身後不遠處,一位明豔無雙的少女向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那少女發如鴉羽,肌膚如上好的細瓷,白膩嬌嫩,眉若遠黛,清麗絕俗,叫人一見,心裡便能生出萬千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