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 海棠臉上那種放縱、浮誇的媚意忽然消失了,也許是死期將至,她掀掉了那宛若麵具一般故作嬌媚的神態, 臉上露出了真實的蒼白麻木之色。
“不是……她的錯?哈……要是,當初, 也有人對我說這種話……嗬,折竹君,嫉惡如仇,行俠仗義的折竹君……為何我當年受難之時, 卻不見你來救我……你那麼強大,那麼正義……為何沒有救我……”
她的神色迅速灰敗下去,如同一朵在寒風中凋敝的花。她倒在地上,視線望向了那堆齏粉,呢喃道:“其實變成男人也沒有多高興——可是變成男人以後, 就再也不會有人隨意的欺負我——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
伴隨著最後一個音節戛然而止,海棠閉著眼睛,死去了。
對於薑玉鳴會殺死海棠的事情,莊子真一點也不意外, 不過聽見她臨終前的遺言,他還是感慨的歎了口氣。
但薑玉鳴對她那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彆人頭上的話語毫無反應,一個人如何決定自己的命運, 旁人或許的確會有影響,但最終能真正把握的, 永遠是自己。
“師叔, 請你告訴我……”薑玉鳴收回了自己的飛劍, 而這雷霆一擊耗光了他之前積攢的所有力氣, 他彎下腰去, 揪緊了胸口的衣襟,大口喘息了幾聲後,才平穩了些許氣息。他抬眼望向莊子真,眼神如雪夜中的月光那般清冽的請求道:“你把伊荼娜安置在了哪裡?”
莊子真緩緩搖了搖頭:“我已對她許下了諾言,不會透露她的地址。”
薑玉鳴急切道:“師叔!”
莊子真還是搖頭:“我說過我會安置好她,你不信我嗎?”
可薑玉鳴卻道:“求你。”
莊子真從未聽過薑玉鳴說“求”字,一時之間頓住了。
“求你……”薑玉鳴艱難道:“我就去看一眼,隻要確認她的確過得很好。”
薑玉鳴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莊子真若再強行拒絕,未免說不過去,他沉默了良久後,無奈道:“好吧,但若她無需幫助,你不可再隨意插手她的生活,明白嗎?你們已經緣儘於此,莫要強求。”
“弟子知道。”
可莊子真還得為伊荼娜爭取一些準備時間,於是堅定道:“但你如今的身體情況,不適出行,必須休養幾日。等什麼時候你能拔得出劍來,我再什麼時候帶你過去。”
……
有了薑玉鳴要來的壓力,伊荼娜本想慢慢治療觀察岩朗的打算落了空,她不得不改變計劃,又給他喂了一粒丹藥,讓他的傷勢恢複的更快一些。
於是沒過一會兒,岩朗便自昏迷中蘇醒了過來。
一開始,視覺還沒有完全恢複,所見的都是昏暗模糊的一片,隻能聽見一個聲音,帶著喜悅,柔和道:“你醒了。”
雖然內傷還需要好生休養,但動物比人類更能敏銳的感受到是否已經遠離了死亡的邊緣。
毫無疑問,有人救了他。
等到視線恢複了,岩朗看見的便是一張神色柔美的麵容。
他的腦子轉動的慢了一拍,過了一會兒,岩朗才認出來,那正是他失去意識前遇見的白衣少女。
在昏暗的山洞中,她發間的曇花發簪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少女如珠如玉的美貌。
“你……?”
可他話還沒有說完,少女就打斷了他道:“是我救了你。”
“……”
伊荼娜理所當然的說下去:“所以你要報答我。”
施恩者如此強調,未免有些挾恩圖報的感覺,岩朗倒是還好,隻是皺了皺眉頭,畢竟她說的的確不錯——有恩本就該報。
岩朗聲音低沉道:“你想要什麼報答?”
他的音色很有磁性,隻是尚且虛弱,所以發音有些含糊,又因為來自偏遠之地,咬字發音與中原有所不同,伊荼娜就有些沒聽懂。
她困惑的“嗯?”了一聲。
岩朗沉默了一下,簡短的重複了一遍:“你說。”
伊荼娜這次聽懂了,她開心道:“你可以和我成親嗎?”
這次換岩朗聽不懂了:“……什麼意思?”
“有人要來看我過的好不好,這世道,女子孤身一人太吃虧了,他會放心不下的,但如果我有了個丈夫,他應該就能放下了。”
“……”
他金色的眼睛盯著伊荼娜,卻看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岩朗問:“你知道我是誰麼?”
“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難道你遇見我的時候,沒有看見那些死人?”
“看到了。”
“你不害怕?”
“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