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之人8(1 / 2)

【在過去二十年裡,我人生的關鍵詞逃脫不了“饑餓”。

我的姓氏是三枝,名字並不重要,出生的時候父親隻是隨意根據哥哥的名,改了一個更有女孩氣息的字,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定下來。

我生長的地方離東京很遠,小鎮裡最熱鬨的建築是仿造大城市建立的時尚酒吧,母親在那裡當陪酒女。

父親喝多的時候會坐在我身邊大吵大嚷,最後流著淚說讓我不要變成那樣的女性。他說女人應該是端莊、謙遜、溫柔的,頭發像流淌的瀑布,撫摸時柔軟得像春水,氣質如含苞的櫻花。

我乖順地不說話,直到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才會收起假模假樣的表情;他無疑是最垃圾的人,沒有母親撐著這個家根本無法維持。

我的哥哥也是個腦袋空空的廢物,和小鎮上的每個人一樣無知、愚蠢、鼠目寸光。放學後他和女朋友經過小學部門口大聲調笑,我低著頭自顧自地前行。

我在淩晨驚醒,微弱的燈光順著寒氣從沒拉好的窗簾縫隙透進窗內。隔壁屋傳來父親的鼾聲和哥哥睡夢裡的抱怨,母親去上夜班了。我偷偷爬起來掀開鍋蓋,把冰涼的米飯大口塞進嘴裡,胃沉甸甸得像吞進了石頭,我在嘔吐的念頭泛上喉嚨之前衝進廁所。

我偷竊的第一件物品是鄰座的手鏈。她活潑但是愛好炫耀,是在愛裡長大的花朵,舉起的那串閃閃發光的多彩水晶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芒。

手鏈丟失的那天她哭了很久,老師和同學們都一直在幫忙尋找,但是誰也不會懷疑溫柔低調又為他人著想的三枝。我的拳頭在口袋裡攥得很緊,星星配飾的尖角硌得皮膚生疼,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滿足。

那天開始我才突然意識到饑餓不僅僅像書本上所說的來自於葡萄糖濃度和脂肪酸水平的降低,它的本質是無窮無儘的欲望。

我喜歡像小鳥一樣歡脫的女孩叼著的閃光石子,喜歡中學年輕的教師被墨水染黑一角的領帶,喜歡陳舊店鋪角落裡無人問津的彩色毛衣。

沒能成功的夜晚會非常難熬,成功的日子也並不好受,我無法從羞愧、自責和陰暗的喜悅裡逃脫。

我嘗試控製自己走出童年時期的饑餓感,在逃離小鎮後我的症狀逐漸緩解,形形色色的新鮮事物填充了內心的空虛。

而哥哥卻告知我將前來東京,收到信件的那刻無窮無儘的焦慮伴隨著沒法逃脫的過去一起襲擊了我,再次緩過神來時我的衣袖裡已經藏著主人家的銀質餐具,原田先生的視線輕掃而過。

我開始失眠,精神萎靡,屢屢犯錯。如果不是夫人的幫助,我在半年前就會選擇離開。

她那麼真誠地為我提供辦法,而我控製不住地盯著她垂下來的耳飾,隨著她的動作有節奏地搖晃著。

北村管家開始在仆人間調查,我在惶恐之餘下定決心洗心革麵,但是望月先生的出現打破了一切。他在屋子中央給我們展示那枚戒指,樣子像我童年見到的、舉著漂亮石頭的小鳥。

我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想要。】

三枝小姐輕輕地推起她的袖子,展示出滿臂結痂的傷疤。

她在你平靜無波的視線中再次整理她的衣服,然後伸手到裙子的口袋裡摸索,小心地取出一個手帕,緩緩展開,露出裹在其中的戒指。

看起來確實和望月手裡的那枚一樣,大小差距也微乎其微,如果隻是匆匆一瞥三枝分辨不出來也合乎情理。

“原田衣櫃裡的贓物也是你藏進去的,因為知道對方準備辭職後沒幾天就消失了,所以打算栽贓。”你自信滿滿地分析,但三枝小姐搖了搖頭。

“原田先生在半年前就發現我把銀質勺子拿走的事情,他沒有告訴彆人。我一直對他抱有感激,沒想到他自己也乾出了這種背叛的勾當。”她露出苦笑,脖頸像小鹿般順從地低垂。

“在聽到高橋先生和北村管家爭吵丟失的東西時我以為偷竊的事情暴露了,回屋把其他物品都處理掉,卻還是沒舍得丟掉這個。”

蘇格蘭對你充滿信心的錯誤推理發出輕蔑短促的笑聲,你拉著臉不理他。

心理疾病的話法院會適當考慮減刑,你乾巴巴地安慰三枝小姐實在不行就越獄嘛這種事你見得多了,被蘇格蘭狠狠瞪了一眼。

“從犯罪的惡劣程度而言,最小一級彆的案件已經解決。”蘇格蘭遊刃有餘,他偵破了你故意想把門砸穿他的臉的想法,先你一步躥出房間。

“接下來去告訴北村,那個證物被找到了,我們將逮捕高橋女士。”

“?你之前還在說我胡說八道。”你不滿地控訴。

“因為這就是在胡說八道。”他冷酷地說,“但是足以作為壓垮這個男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

北村並沒有馬上被擊敗,他身體微微後傾,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目光沉著而警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川上偵探。”

“你之前拒絕回答和高橋先生的爭吵,現在我知道高橋先生丟失的是他母親的戒指,被三枝小姐當作望月的東西撿走了。所以高橋先生讓你還給他的東西是那枚戒指,可是你不知道。”你把三枝交給你的戒指在北村麵前晃了晃。

他嘗試辯解,但你打斷了他的發言:“那隻能說明你當時不在殺人案現場,你處理掉的證物是高橋夫人殺人的證據,甚至為了在三枝小姐麵前掩蓋這個事情,你當著對方的麵把咖啡潑到了證物上,借此機會合理地把衣服處理掉了。”

你注意到他的態度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背部離開了座椅的靠背;他的指尖擊打著桌麵,臉上還是鎮定的神色:“你說的都隻是巧合。”

“以你的細心程度,在清洗完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是會選擇把衣物剪碎丟棄。在避免被發現的同時還要確保不被覺察到外出,所以隻要查查離這裡距離一公裡內可燃垃圾收集點或者前往那邊的道路上第二天清晨的監控就可以找到證據。”

你一口氣說完,示意他要麼承認自己有說謊,要麼承認是高橋夫人殺人案件的幫凶。

“是我做的。”他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開口,“是我太擔心夫人的事情,在後院聽到了她和原田的爭吵,我不滿他的背叛和欺騙,所以我趁夫人回屋後把他殺死後埋屍,夫人隻是在我威脅下沒有把事情說出去,這不是她的錯。”

“因為一個人處理不完全,於是我找好了施工隊第二天繼續填埋花園。原田衣櫃裡的東西也是我放的。”他的聲調逐漸降低,目光下移,凝視著自己的雙手,“請逮捕我。”

他都自爆了欸,來點表揚。你馬上扭頭看蘇格蘭。

蘇格蘭鼓勵地拍拍手:“分析的確實不錯,川上偵探,我對你刮目相看。”

緊接著他點點頭:“好,確定了,不是他乾的。”

……你真的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