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番外一(2 / 2)

番外在此處 關心則亂 9450 字 5個月前

小姨又急了,又不敢去跟我爹說,怕又挨打,便跟我支吾了半天,我不耐煩了:“薛大家不是好先生麼?”小姨:“……那是位極好的先生。”

“鄭家會欺負我麼?”有小姑姑在,怎麼會。

小姨:“那,也不見得。”

“那你乾嘛不樂

意我去?”

“夫人這是故意跟你示好!是想籠絡你!”

我瞪眼道:“那又怎麼樣。”

小姨就是想太多,明明跟繼母差不多的年紀,活似老了十幾歲。

兄嫂婚後數年,始終關係冰冷,無有子嗣,眼見幾個毛也一日日大了,爹爹憂心忡忡。那年老衛王過世,姐姐要隨著世子就藩,臨走前,爹爹特意把我們兄妹三個叫到一處吃飯。

幾巡酒後,素來剛毅鐵骨的爹爹哭了,對哥哥從來不假辭色的爹爹忽地哭了。

大哥立刻慌了手腳。

爹對大哥道:“…就當做爹的求你了,把鄒姨娘送走吧。你和公主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公主不是尋常媳婦,她如今滿腹怨氣,自己沒有嫡子,也不肯認庶出的。到時候,這爵位……”

我和姐姐都聽懂了,姐姐也哭了,跟著勸道:“哥哥你就聽爹這一次罷,小姨…小姨她,不是好人…沒安好心。”

我一滴眼淚也沒有,隻道:“大皇子表哥遲早要繼位的,哥哥你再這麼犟下去,冷落公主嫂嫂,不用等沒有嫡子那一日了,爹爹百年後,這爵位直接沒你的份兒了,到時候你這駙馬爺,就是隻能依附著公主嫂嫂過活了。”

其實兩位皇子表哥蠻敬重爹爹的,但爹爹的兒子又不是隻有哥哥一個,哪個表弟都是爹爹的兒子。誰承爵位,對我倒沒什麼差彆,隻是看爹爹實在可憐。

爹爹很痛苦,他真的很喜歡繼母生的幾個弟弟,每一日都更加喜歡些,可午夜夢回,他的心口上始終壓著我們死去的娘。進又不得,退又不得,生生熬出了兩鬢霜花。

他隻是個普通男人,既沒那麼堅貞,也沒那麼涼薄。

他當然對我娘情深意重,但架不住歲月侵蝕,後妻幼子日日在身邊。他隻能趁自己心誌尚堅定之時,替大哥把能做的都做了,把能給的都給了,成全那份多年前許諾下的良心。

爹哭得老淚縱橫,踉蹌著作勢要起來:“…難道非要爹給你跪下麼!求你,彆叫爹死後,沒臉去見你娘…”

大哥終於熬不住了,哭著答應。

第二日,姐姐離開京城,隨夫婿遠行就藩,此生,她再沒回過京城,以後是好是壞,隻能靠她自己挺著脊梁撐著。

同一

日,一行婆子媳婦半夜將小姨捆綁著挪出沈府,直接送入家廟,嚴厲看管。

皇後姑姑知道後,特意將公主嫂嫂宣進宮說了一通,公主紅著眼眶回來,哥哥紅著眼眶過去,兩人慢慢軟和了關係。幾個月後,公主嫂嫂有了身孕。

爹爹總算鬆了一口氣。

繼母依舊紋絲不動,好像這一出出悲喜劇,跟她全然沒關係。

事實上,我覺得繼母挺不容易的,那麼好的家世,卻年輕輕的做了填房,繼子還是我大哥那樣不靠譜的,連麵子功夫都做不好,略柔弱些的,早愁死了。結果她還能黑夜指揮侍衛殺賊,握劍時殺氣騰騰,又威風,又精神,比我那隻會瑟瑟發抖的小姨和哥哥姐姐強多了。

繼母其實並不很擅長管家,也完全不熱衷,她向往的是,安耽清淨的詩意生活,偏偏她的兒女全都活蹦亂跳,每天從早到晚,她院裡沒一刻得閒。

每每她查完我的功課,手捧一杯清茗,剛在裡屋坐下,想描兩筆清雋的山水,或賦幾句詩,這時——

大毛在正間偷拿爹的寶劍頑,爹不敢硬奪,隻能大喊‘桂芬你還不快來’,小毛在梢間用墨汁把金珠糊成了花貓,金珠坐在炕上放聲大哭,一旁的阿毛和毛毛扭打做一團,次間的寶珠丟下描紅本,爬在我頭上眺望隔壁戰況,拔高嗓門‘娘,你聽你聽,小哥他們又開始啦’,我則憤怒尖叫‘死丫頭快下來,不許扯我頭發,我改錯字呢’!

繼母額頭爆出青筋,筆管被捏得咯吱作響,最後的結果,往往是她氣運丹田,暴躁作河東獅子吼,震得屋頂作響——“都給我滾出去!”

生活和理想的差距,實在蠻大的——某次顧侯夫人見到這般情形,如此笑言道。

很多人都說,繼母待我不親近,憑良心說,其實她對兩個妹妹也親近不到哪裡去,平日也是教訓的躲。各人性子不同,世上既有顧家嬸嬸那樣,生來眼睛會笑,嘴角帶俏,會攬著蓉姐姐手把手教字,也有繼母這樣驕傲剛烈,永遠軟不下身段的。

至少她為我做的,大多教我收益良多。

在學裡,我結交了幾位知心重情的姊妹,學了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會算賬,能縫簡單的衣裳,到了外頭長輩

跟前,也能裝得端莊溫婉,笑不露齒。

唯一的例外,是我剛入學不久,在鄭家後院裡遇到一個驕橫的小子,他嘲笑‘女孩子家讀什麼書,考狀元麼,還是回家繡花去罷’,我回罵‘有本事你考一個我瞧瞧’。出言不和,當下狠狠打了一架,兩人實力旗鼓相當,俱是頭破血流的回了家,然後挨了罵。

後來小姑姑告訴我,那是繼母的小侄子,老英國公的幼孫。數年後,他考取了武狀元,來向我提親。我爹樂得合不攏嘴,亟不可待的點頭答應,生怕人家反悔似的。

定下親事後,繼母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找我談心,她看著我,神色複雜:“你是個好孩子,心寬,豁達,什麼煩心事都不往心裡去,這是最大的福氣。”

知道我要出嫁,大毛立刻哭得好像死了爹。

聽說繼母在生大毛時很是艱難,原本應該很疼的,但經不住後麵一連串的毛呀珠呀的生出來,便有些管不大到。從小到大,我和大毛最親,一起瘋野,一起挨罰,連他換下來的乳牙,都是我陪著去丟的。

大毛傷心地嚎啕數日,拿惡狠狠的眼神瞪著未來姐夫不說,還當人家是賊一般,揚言若他待我不好,就要他‘顏色瞧’!

我和夫婿感情很好,人前我給他麵子,德容言功,絕不含糊,人後他給我裡子,常趴在炕上給我當大馬騎。

多年後,我們分家出來,征求過長輩的意見後,我去家廟把小姨接了出來——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褶,她已蒼老的不成樣子了。

“以後,您就跟我們過了。以後咱們一起守歲過節,家裡孩子多,您幫著多操些心,我會叫他們孝敬您的。”

不敢說讓她過得多富貴榮華,但至少能熱熱鬨鬨,有兒孫噓寒問暖,伺候湯藥於床前。

小姨顫著嘶啞的聲音:“你,你…為什麼…”

當初,她明明最不喜歡我,我也明明很不待見她,現在卻是我要奉養她。

“沒什麼。”我道,“您是我娘的妹妹,又於我數年養育。”

小姨嚎啕大哭,涕淚縱橫。

她半生荒唐,末了末了,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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