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唬你的(1 / 2)

第四十四章

楊平心裡苦。

那日他被柳氏女慫恿出了怒氣, 思來想去,還是借著書山時雨的名義向韋碧臣發難,趁韋碧臣名聲被楚顧攪得大不如前,想挫挫韋碧臣的銳氣, 讓韋碧臣知曉誰才是燕朝的主人。

因為涉及後宮私事, 楊平還特地假借登高觀景的名義,把韋碧臣請到了臨近宮牆的望帝台,免得被太監宮女聽了去。

但他哪裡想得到, 好好的丞相, 會突然就瘋了?

哪有人正說著話, 突然就喊著“臣寧死不降楚”往台下跳的?

猝不及防地看著韋碧臣死在眼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從來沒上過戰場的楊平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把韋碧臣推下去的。

楊平躲在柳美人的殿裡膩歪了兩日, 時不時跟中了邪一樣大喊“不是我”“我沒有”。

柳湄心裡嫌棄他廢物, 但為了邀寵, 時刻周全伺候著,讓楊平在溫柔鄉裡許諾不斷,兩人竟相處得如膠似漆。

到楊平不得不出去上朝那日, 他耳朵一軟, 把柳美人也帶上了。

一坐上龍椅, 看著底下四大名閥互不相讓,楊平就懷念起韋碧臣來。

韋碧臣雖然死了活該,可畢竟是讓他舒舒服服過了這麼多年。

楊平當太子的時候, 上頭有個暴君老子壓著, 動輒打罵。等把老子熬死了, 又有四大名閥把控朝政,夾縫受氣。楊平廢物了一輩子,隻有躲在韋碧臣身後的這些年活得舒舒服服。

都說韋碧臣狹天子搏出一席之地,但說到底,沒有韋碧臣,楊平的日子更難過,其實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所以現在楊平重新過上了不好過的日子,立馬就開始悔恨那日為何要去找韋碧臣發難。

這麼一想,近日喜歡得朱砂痣一般的柳美人,霎時就成了蚊子血。至於溫存間要立柳美人為後的隨口誓言,更是頃刻間拋到了腦後。

楊平坐在龍椅上追思韋碧臣,並不妨礙四大名閥在下麵打嘴仗。

嚴家在雍州戰場損失慘重,又急於向楚顧示好,因此提出請楊平為燕朝百姓著想,主動降楚。

王家族中姑娘剛在後宮站穩了位置,自然不想放棄這大好機會,萬一能生下皇嗣,他們就是正宗的皇親國戚,因此立刻大罵嚴家陷陛下於不義,甚至向楊平賣好,主動請戰。

柳家收到柳湄的指點,他們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順著楊平的毛摸,哄著楊平為柳湄博取高位。楊平無能,想必是不想戰也不想降,因此柳家一邊罵嚴家沒骨氣,一邊罵王家招惹禍事,好不威風。

柳家跳出來大罵嚴王,那兩家自然要反駁,於是嚴家指責柳家禍國媚上,王家譏諷柳美人小轎進宮言行不檢。

柳湄就坐在小屏風後,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是氣得發抖,又怕楊平再次對自己生了嫌隙。

唯獨謝家是出乎意料的安靜。

吵鬨到最後,大家都看著楊平,發覺陛下麵色鐵青,這才一個個住了嘴。

楊平雖然無能,可不是什麼好脾氣,從他對柳湄逞威風就看得出來,此人內裡極為自私自利,無事的時候大可以滿嘴風花雪月,一旦觸及他的個人私利,讓他過得不舒服,他立刻就要暴跳如雷。隻是以前有韋碧臣給他擋在前頭,他沒必要也不敢對四大名閥發脾氣。

數年一過,群臣都隻記得他是躲在宮裡的無能文人皇帝,沒人真正關注他的品性。

除了謝家。

“謝老,”楊平看向謝家家主,“謝家倒是一直沒言語?”

謝家家主向來精神矍鑠,是個活成人精的老頭,今日拄著木杖的手卻微微顫抖,老態龍鐘的模樣。

謝家家主抖著身體地跪下來,未言先落淚,一臉慈祥地看著楊平,心疼道:“老臣聽著眾位同僚各說紛紜,隻想著陛下在此危難之際,一肩挑起燕朝重責,是多麼不容易。”

楊平沒料到謝家家主竟然不是玩黃雀在後,還體恤他不容易。謝家家主一說他不容易,楊平就越發覺得自己不容易,被自己感動得不得了,激動應道:“謝老!”

“陛下!”

謝家家主和了一聲,繼續道:“可惜老臣已經老朽成這樣,謝家後生又大多醉心學究,竟是不能為陛下分憂。陛下,老臣願將謝家在外的財富兵馬全數上交,隻留謝家親兵,與謝家上下一起駐守京師,為陛下守住國門。”

楊平心中登時冷笑,這老狗說得這麼好聽,不就是畏懼楚顧風族,不惜交出族外勢力,一心想躲回京師?

再說了,將謝家在外的財富兵馬全數上交,上交給誰?他被架空了這麼多年,難道現在能憑空找出幾個自己人來接手?

“謝老廉潔為公,國之棟梁也。”楊平狀似感動地歎道,話鋒一轉,“既然如此,朕體恤嚴家在雍州戰場痛失兩位公子,謝家上交的這些財富兵馬,就由嚴家接手吧。”

此話一出,嚴家是喜出望外,立刻跪謝道:“陛下仁德,陛下聖明!”

謝家家主裝出一副肉痛的模樣,“這、這”的支吾半天,滿足了楊平自以為智慧的虛榮心,才頹喪著臉,答道:“老臣遵旨。”

一出手就讓謝家吃了虧,楊平信心暴漲,接連頒出三道旨意。

他自認給了嚴家莫大的好處,於是任嚴家家主為丞相,取代韋碧臣。

王家請戰太不識趣,但目前四大名閥中還是王家居首,因此楊平立王氏為後,拉攏王家。

柳家逞威風的表現讓楊平不喜,但所說的話都合楊平心意,因此不痛不癢地給了些賞賜,並將柳美人升為了柳嬪。

楊平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他打壓了謝家,拉攏了嚴家王家,賞了柳家,沒讓四大名閥占上風,還成功維持了他們互相針對的局麵。

他甚至邀功地向屏風看了一眼,腦海中已經想象著柳氏女今夜為了感謝他,會怎樣使出渾身解數。

他不知柳家不滿意,王家不知足,嚴家早已投楚,而這一切都在謝家預料之中。

屏風後的柳湄更是將他恨到了骨子裡。

柳湄始終不明白她在楊平眼中並不是什麼北燕第一才女,更不是親密時隨口喊的愛妻愛妾,她首先是柳家女兒,然後是一個很熱情的嬪妃,最後是他孩子的母親。楊平可以娶很多女人,可以有很多孩子,楊平也不可能立一個風評被毀的柳氏女為後。

她不想承認楊平從來不曾愛過她,楊平從一開始就視她為主動投懷送抱的玩物,連半分尊重都不曾給過她,何談愛意?

但就像柳湄自以為能勾得楚王為她神魂顛倒一般,她始終希望最終結局是楊平後悔欲絕,承認愛她愛得不可自拔。她所謂的報複——通過邀寵爬到高位,然後讓楊平後悔。這依然是自視甚高的幻想,根本無法實現,甚至於可笑。

她也許可以肆意傷害一個對她抱有善意和尊重的人,卻無法傷害一個從來不曾尊重過她,自私自利到極點的楊平。

柳湄此時的恨,不是因為她認清了自己的幻想,也不僅是因為王氏得到了後位,而是她滿心的嫉恨讓她意識到,她還愛著楊平。她想要後位,還是想成為他的王後。

柳湄把指甲深深掐進肉裡,她的驕傲和愛而不得反複煎熬著她的心,愛恨交織,怒火難消。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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