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病貓將軍(一更)(1 / 2)

第六十二章

張老一把年紀, 平日裡極為注重養生,走路也走得端正方圓,是順天感時,能延年益壽。

然而被升為禦醫沒幾個月, 張老就因為狄其野急急忙忙奔跑了兩回, 而且兩回最後診出來還都隻是發熱。

殺雞焉用牛刀啊。

張老沒什麼太大意見,也沒有盼著狄其野不好的意思,就是覺得這事挺有意思。

這回狄其野是大冷天下濁河, 當時就受了涼, 隻是身體好扛住了, 但接著又勞心勞力連攻三城,沒注意休息, 所以人一鬆懈下來就出了病症。

張老熬了藥來喂狄其野服下, 對顧烈道:“主公, 狄將軍隻是風寒之症,老老實實服幾天藥就好,今夜這貼藥是發汗的, 得小心彆讓他亂動受涼。”

狄其野蓋著的是顧烈特地命近衛去他帳子取來的那床軟毯, 又輕又暖, 張老注意到這個細節,故而有此提醒。

本來服了發汗藥之後,病患就很容易因為覺得被子裡太熱而再度受涼, 小病轉為大病。而這毯子輕如雲朵, 狄其野睡著睡著嫌熱直接掀了都有可能。

顧烈明白, 這事顧烈有經驗。

當年初遇顏法古時,顏法古在法會上大罵燕朝先帝,被人追得滿城亂竄,薑揚帶著顧烈進城探聽消息,剛打聽出城裡發生了這麼一件新鮮事,就看到顏法古狂笑著被攆得一路狂奔。

薑揚當機立斷,猛地拉住顏法古跳進了護城河。顧烈很有身為被通緝楚顧子孫的自覺,也跟著跳了下去。

他們後來爬上岸在破廟躲著,薑揚和顧烈到底是年少體壯,烘乾了衣服什麼事都沒有。顏法古卻因為喪女後精神渙散,剛才大罵暴君後又心神激蕩,被冷水激出了病症,不僅發起高熱來,還又哭又鬨,不住叫著女兒的名字。

顧烈和顏法古都是被懸賞的人,薑揚也不敢給他請大夫,然而秋夜又寒涼,不能放著顏法古不管。

思來想去後,薑揚把顏法古烘乾的衣服往他身上一蓋,然後偷了百姓田地裡曬乾的稻草,給顏法古蓋的嚴嚴實實,為了防止他亂動,他和顧烈一人一邊,和衣壓著稻草睡了。

第二天早上顏法古一醒來,臉上不僅有點痛,臉兩邊都是男子大腳。

顏法古死裡逃生,倒是整個人都清醒過來,開玩笑道:“無量我的個天尊,貧道這樣的還有人劫色?”

這就是薑揚和顧烈聽到顏法古說的第一句話。

所以顏法古算卦他倆不捧場,實在是不靠譜的第一印象使然。

思及往事,顧烈點點頭,道了聲明白。

張老思及顧烈近來莫名的頭痛之症,問起:“熏香後,主公可睡得好些?”

顧烈也不知算是有沒有睡得好些。

他的頭痛不像前世是累出來的,更像是從前世帶來的習慣,前段時間他思索究竟要不要親征時突然冒了出來,沒有前世那麼嚴重,卻讓他睡不著。

張老查不出緣由,很是愧疚,隻能變著法子幫顧烈助眠,可助眠湯藥畢竟影響心神,最後還是顧烈主動說在衣物上熏上夜息香試試。

張老一想,這主意好,沒什麼毒副作用。

於是顧烈的衣物被近衛仔細熏上了極為淺淡的夜息香。

顧烈睡得著了,但有時在夢裡看見的場景,會讓他寧願睡不著。

但顧烈沒說實話,隻道:“好了不少。”

那張老就放心了,慈愛的笑了笑,說那麼老夫回去準備將軍明天的藥劑,明早再來。

他尋思著上回顧烈就沒讓他守夜,於是這回乾脆老實不客氣,提都不提。

顧烈未察覺有異,溫言道:“有勞張老。”

*

張老一走,帳裡就隻剩下他們兩個。

白眼狼成了病貓,大抵是不舒服得狠了,眉頭微皺著,一翻身就把軟毯落下了肩背,顧烈坐到床邊,給他重新蓋好。

狄其野本就比顧烈還白,如今發熱,反倒能透出些血色的粉來,而且他生的劍眉星目,平日裡眼神淩厲得很,此時虛弱著睡著了,就衝淡了眉宇間的瀟灑意氣。

像是巍峨屹立的山峰被連綿不斷的微微細雨籠罩著,顯出平常難得一見的青山嫵媚,那嫵媚與平日裡的巍峨模樣太過不同,更令人過目難忘。

顧烈發覺自己對著狄其野看了許久,轉而看向堪輿台,忍不住歎了口氣。

長得再好看又怎麼樣,能把人氣死。

狄其野又是一個翻身,顧烈又給他蓋毯子,想了想,把自己那床厚被給蓋了上去。

真說起來,前世把狄其野關在宮裡的時候,雖然時常相對無言,倒也是顧烈最不被他氣的時候。

然而那種狀態,像是兩潭死水,也沒有誰舒服一點。

顧烈前世的楚王宮中,在他自己的寢殿後,沒有建什麼巧奪天工的小花園,而是像尋常農家的院子般種了幾棵樹,滿地荒草,碎石鋪出小路,通向一棟簡陋的三間平房。

那是仿著年少時他居住的房屋建的,群臣都稱讚他不忘本,其實顧烈是想要時刻警醒自己,不能變成養父那樣怨天尤人的懦弱之輩。

狄其野被他關在楚王宮裡,自然是十分的不服氣,於是非要住在平房裡,顧烈也由著他,反正不出去滋事就行。

那平房本是個空擺設,有了狄其野之後,就漸漸富奢起來了。

顧烈後來一直沒想通為何狄其野非要尋死,因為他一直認為狄其野是相當會享受生活樂趣的人。

狄其野住進平房,第一天就正正經經寫了折子,顧烈驚喜地打開一看,狄其野是想要一個浴池。

一間房改了浴池,一間房鋪上厚厚毛毯,大張旗鼓搬了舒適的床進去,最後一間狄其野用來用餐、遊戲和看書。

顧烈問:“你怎麼待客?”

狄其野驚了:“我明擺著不歡迎人來,還有誰這麼不識趣?”

不識趣的顧烈黑著臉回了寢殿。

但片刻之後顧烈一想,這人被自己關在宮裡,還有誰來?又覺得對不住他。

兩個人越來越沒話好說。

顧烈有時在小書房坐著,看著狄其野在後麵自得其樂。

院子裡有棵桂花樹,那一年開得特彆好,深綠樹葉根本藏不住那些一簇簇的淡金色的小花,香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