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日子(1 / 2)

第一百零三章

蜀州監察禦史又死了一個。

為什麼要說又?

前前任蜀州監察禦史, 還沒到任上, 就遭了流民所害。

前任蜀州監察禦史,在楚初二年的除夕之前,走山路時一時不慎,掉下山摔死了。

而本任蜀州監察禦史, 剛到顧烈養父府裡直言勸誡了一番, 聽說風族首領芙冉沒了,要趕去看個究竟,結果在芙蓉城外掉下了河, 不會鳧水,淹死的。

可見十州監察禦史這活兒不好做。

他們不好做, 他們手下各道各府的監察禦史,那就更不好做。

事實上, 蜀州是顧烈推行獎勵農耕、還利於民等政務最不順的一州,也是監察禦史消耗速度最快的一個州。

前任蜀州知州是這麼辯解的:我們這地方山窮水險, 陛下派些外地才子來, 不熟地形, 就容易掉山掉河,不如啟用些本地鄉賢,他們熟知地形,各個都是仁德楷模, 值得信任。

這人敢上折子對顧烈說這種鬼話,滿朝文武都佩服他找死的勇氣。

監察禦史起的是監察官員之責,鄉賢是什麼東西?鄉賢是地主士紳抬著仁義禮教欺壓貧民的高帽, 不知沾了多少冤血。用鄉賢監察官員,等於是派豺狗監督野狼放羊。

這個蜀州知州,年初上了折子申辯,不到七日就被顧烈火速提溜到京城,遊街砍了。

接任的是個出身鐘家的武將功臣,論起來是鐘泰的堂叔,叫鐘敦。

結果,眼下又死了一個蜀州監察禦史。

而這回,又不僅是死了個蜀州監察禦史,風族首領芙冉從重病到病歿,都大有蹊蹺。顧烈屬意的繼任首領,即芙冉的兒子,遲遲沒有傳來接過風族首領之位的消息。

養父府中的消息原本是日日稟報,如今已經遲滯了兩日沒能傳出來。

蜀州,是要起風雨了。

顧烈的筆在聖旨上懸了半晌,終究還是看向狄其野:“你若是想領兵”

狄其野好笑:“彆猶豫了,下旨吧。”

顏法古被顧烈從欽天監踢了出來,跪在奉天殿上,對著聖旨老淚縱橫。

被設計了。

活脫脫被定國侯設計了。

顧烈真是懶得理他,明晃晃地威脅道:“怎麼?”

顏法古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硬是諂媚地笑出了滿臉褶子,那叫一個忠心耿耿:“末將領旨,不肅清蜀州誓不還!”

顧烈給他氣笑了,搖了搖頭,還是囑咐:“平安回來。”

前世沒能做成君臣,顧烈可不想重蹈覆轍。

這囑咐是陛下一片關懷,聽得顏法古還有兩分不好意思,微微反省了自己百般躲懶的行為,一甩拂塵,再鄭重道:“末將謹記。”

於是乎,顏法古點了精兵,沒大張旗鼓,但也沒遮掩,在狄其野、薑揚等人的目送下,浩浩蕩蕩離了京郊。

狄其野一身淺白衣袍,望著漸去漸遠的金戈鐵馬,立在暮春斜暉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從想明白陛下與狄小哥的關係,薑揚在麵對狄其野時就有些不尷不尬,狄其野隻作不知,今日薑揚送老友出征,回頭看看被拘在宮裡的大楚兵神,心裡一軟,主動搭話道:“狄小哥在想什麼?”

狄其野一挑眉,隨意笑笑:“沒什麼,隻是怕無雙淘氣,給假道士添麻煩。”

顏法古在宮裡混了一年多,交遊廣泛,太監宮女都被他強行算過命,連無雙都和他產生了跨越物種的友情,這回出征,顏法古軟磨硬泡想騎著無雙戰馬去,狄其野逗了他幾日,也就大方借了馬。

但真借出去,狄其野還真有些擔憂無雙給顏法古鬨出什麼幺蛾子來,畢竟無雙性子太野了。

薑揚也知道這必是搪塞托辭,但仔細一想,無雙尚且能出征,又覺得唏噓,於是露出一副嫌棄顏法古的模樣,寬慰道:“那假道士自己就是個麻煩,多無雙一匹馬也不多。”

狄其野應景地笑了笑,和薑揚說笑著回了宮,薑揚自去政事堂議事。

狄其野今日無事,閒庭信步地往未央宮走,撞見了從太醫院出來的牧廉。

“師父,”牧廉小聲喊。

怎麼今日見了他都小心翼翼的。

狄其野覺得好笑。

“你又怎麼了?”狄其野懶洋洋地問。

牧廉左看右看,湊近了抱怨:“師父,薑延跟我頂嘴。”

就很煩這種秀恩愛。

“哦,頂什麼嘴?”狄其野語氣極為平板地問,生怕牧廉聽不出他不感興趣。

牧廉自顧自地說:“我昨日說師父是陛下的媳婦,薑延也同意,說我終於想明白了,但他接著頂嘴說,既然我想明白了,就該知道我是他媳婦,不是他是我媳婦。”

說到最後,牧廉有些認真的生氣模樣。

“你等等,”狄其野有些想擼袖子,“什麼叫你們都覺得我是顧烈媳婦?”

牧廉一臉的怎麼你連這個都弄不拎清。

狄其野很有暴揍孽徒的衝動。

牧廉一板一眼地解釋:“師父,女子嫁到男子家,從此相夫教子,就成了媳婦。師父你住在未央宮,薑延住在定國侯府。一目了然。”

一目什麼了然。

“這都什麼歪理,那倒插門怎麼算?”狄其野下意識反駁,然後醒悟到自己被牧廉繞進了溝裡去,“兩個男人,為何要把女子名頭往自己身上套。”

牧廉很嚴肅:“因為關乎家主大權。”

這小瘋子還知道家中的東風西風之爭,狄其野笑了笑,順著他說:“那在你們家,缺了什麼、壞了什麼,吃穿用度,都是你這個家主付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