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裡白條(1 / 2)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日大楚帝王抱著他家將軍把話說開了一半, 未央宮又重歸了溫寧的氣氛, 叫元寶為首的下人們都鬆了口氣。

但狄其野畢竟不好糊弄,被仔仔細細吃得連根手指頭都懶得動,腦子卻清醒得很快:“你繞這麼大一圈, 就光為了這個?”

另一半的話,顧烈自己想開了懶得跟他提, 因此是絕口不認,假作茫然:“那還有什麼?”

狄其野哼哼的笑了兩聲, 那意思是, 你最好不要讓我抓出把柄。

在他麵前玩戰術, 那是關公麵前耍大刀,縱使他下了戰場,在人心算謀上遠沒有顧烈那麼老奸巨猾,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顧烈把人收納在懷裡,嘴上裝起了委屈:“老奸巨猾?將軍這是嫌我老了啊。”

到底老沒老,腰酸背痛的定國侯最清楚了。

這麼個龍精虎猛的人感歎自己年老, 也怨不得狄其野不想聽,真老了的人哪有這種持久胃口。

想起來就讓狄其野生氣。

於是狄其野沒和顧烈打招呼, 又去了趟祝府,探望祝北河。

他隱約覺得, 能在祝北河這裡找著答案。

定國侯大駕光臨,錦衣近衛護身開道,一進門,狄其野讓近衛都退出去了, 他是來探病的,又不是來砸場的,他再懶於人情世故,也沒有上門攪和病人家屬的道理。

本來祝北河就常年把狄小哥當個後輩子侄似的看,祝夫人也聽祝北河哭笑不得的說過當年少年將軍留紙條的事跡,定國侯兩次來都沒擺排場,家常探病似的,祝夫人也就順水推舟,和親戚走動一樣,直接把定國侯領到偏廳,陪病榻上的祝北河說話。

對狄其野,也許是當年那番“主公不會誤會我”言論給祝北河留下的印象過於深刻,祝北河心裡對他是既有惋惜又有擔憂的,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狄小哥再好也是個男人,若能和陛下長長久久,那倒好了,若是不能,到頭來,被人詬病的終究不會是陛下。

因此,祝北河還特地將狄小哥行軍打仗時的風采與女兒說了數次,祝雁湖冰雪聰明,自然聽出了爹爹對定國侯的回護之意,儘管不知為何,還是存在了心上。

所以狄其野來,祝北河也很高興,拉著他絮絮說了好些話,從當年留紙條氣人一路說到打進燕都,昔日戎馬歲月仿佛還在眼前,一眨眼女兒都要嫁人了,真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好驚人的流光。

狄其野忽然想到:“顧烈他,在荊信舉兵的時候,是什麼樣?”

天底下對陛下自然而然直呼其名的,也就這麼一個人了,祝北河也不以為意,慢慢回想起來,忽而笑出了聲,對狄其野講了件舊事。

*

那時顧烈還不是陛下,甚至也還不是主公,大家都還管顧烈叫“少主”。

楚顧家臣隨顧烈在荊信交界起兵,首先要麵對的,就是荊州的燕軍水師,縱然燕軍無能,可人頭數目是楚軍的近二十倍,就算十個打一個也能把楚軍給滅了。

所以,楚軍在荊州,仗著水澤浩渺,玩的是遊擊戰,一點點將燕軍水師蠶食殆儘。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尤其是楚軍侵占下一定的土地之後,既要保護好占下的領土,又要出動主力去打仗,其中多少艱險多少血淚,不是一兩句說的完的。

其中有這麼一次,顧烈帶著小股精兵出去擾敵,被燕軍包圍在連天蘆葦蕩中,不僅隨時有被搜到殺頭的危險,而且所帶的不多補給已經見底了。

深諳水性的近衛已經帶著求援信遊了出去,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警惕耐心等待。

那時楚軍人丁不旺,經常所有將領都在外打仗,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誰沒回來,接到求援的是祝北河,近衛迅速把事情一說,祝北河當時冷汗就下來了。

這可是楚顧唯一的命脈,少主要是沒了,他們還打個鬼啊?

祝北河趕緊展開信一看,暗地讚了聲好。

顧烈不是要他帶糧草去救人,顧烈要他帶上糧草精兵,和他裡應外合,將包圍他的燕兵給剿了!

要是有這麼個兒子,祝北河能半夜笑醒。

但再怎麼欣賞少主的膽氣,少主畢竟是被敵軍給圍著呢,祝北河懸著一顆心,立刻找了顏法古,兩人帶上糧草精兵,仔細按著少主所說製定了計劃,兵分兩路急忙忙向蘆葦蕩趕去。

路上,祝北河還因為半夜趕路太過心急,掉下了河差點沒撈上來,後來被顏法古知道了,還取笑他險些“碑河”。

顏法古外麵包圍,祝北河趕去接應顧烈,他累死累活趕到被包圍的暗點一看,本以為被圍困的眾人餓得該愁雲慘霧了,沒想到顧烈正領著人捉魚呢。

二十出頭的少年郎,像條大白魚似的從水裡遊出來,他赤著上身,肌理漂亮,濕透的馬尾和長褲都緊緊貼在身上,勾出肩背和長腿有力的輪廓。

他本來就是楚人白膚,這下全身掛著水光,看上去跟發光似的。

顧烈懷裡還抱了條大草魚,他把草魚往泥地上一摔,問:“多少條了?”

火頭兵還嫌棄:“少主,呢草魚大了不好吃,再捉兩條肉細細的鯽魚來麼。”

顧烈正擰頭發呢,聞言笑罵:“捉鯽魚來給你下_奶啊!”

眾人指著有些富態的火頭兵哈哈大笑。

說笑歸說笑,顧烈正準備再下水,祝北河這才回過神來呢,連忙喊住:“站住站住,少主,彆跳啊。”

眾人一看是祝北河,爆發出小聲歡呼,“送糧來了!”“終於不用繼續吃魚了!”

顧烈蹲水邊上揉腿,笑著抱怨:“早出聲啊你,我腿都扭了。”

祝北河調侃他:“我當您浪裡白條呢,原來不是啊?”

顧烈把擰了的筋用力揉開,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用力跺了跺腿,把剩下那點不舒服給震走,笑著招呼祝北河道:“一路辛苦了,沒給我嚇著吧?”

“少主言重了,屬下分所應當,”祝北河忍了忍,還是說,“您可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祝北河怕他染了風寒,趕緊著人給他披上衣裳,自己親手倒了杯熱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