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與門內如同兩個世界。
看著沐皎消失的背影,倪雲初喉嚨裡發出一聲哽咽,他哆哆嗦嗦地去夠自己的劍,一次,兩次,終於還是抖著手把它摟進懷裡。冰冷的劍鋒貼著臉頰,一個不慎就將他白皙的麵龐劃出血痕,血液淚珠似的滾落,然而他像是感覺不到一般,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跑到寶庫門口。
銅門像是一個穿著盔甲的衛士,堅硬地阻隔著內外。
不知在期待著什麼,倪雲初固執地守在門口,手貼上了已經沒有血跡的門鎖。
這一等,就是無數個日日夜夜。
一年,兩年,三年。
這天有大雨滂沱,寒風呼嘯著,毫不留情地衝向雕塑般一動不動的狼狽身影。
倪雲初突然感覺胸口微微發燙。他低頭,機械地從懷裡取出一麵鏡子,鏡子裡出現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身影——正是清靜派的趙掌門。
他看見倪雲初的樣子,驚訝了一瞬後便關懷地問道:“道友這是怎麼了?”
倪雲初不語。他濡濕的黑發貼著臉頰,臉色蒼白如鬼魅,一樣看去,如同一個死人。
趙掌門溫聲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人還在,又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呢?道友若心存喪氣,反而容易陷入死結。如有難處,不妨與我說說,清靜派雖不大,但也可助道友一臂之力。”
倪雲初黑黝黝的眼珠輕輕轉了一下,他聲音嘶啞:“犯了錯,也可以被原諒麼?”
趙掌門一頓:“道友年輕氣盛,難免有犯錯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倪雲初搖搖頭:“不……這是我的原罪。”
他說這話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但還是被趙樸捕捉到了。他心裡一跳,有了些許猜測。不過現在不是驗證的時候,話鋒一轉,他道:“道友可知何為功德?”
“上古聖人曾經犯下大錯,後來以身戰魔,活人無數,天道亦降下功德,將一切抹消。若道友心存愧疚,亦可效仿之,豈不勝過自怨自艾?道友聰慧,想必能理解這個道理。”
他這話說得其實很有幾分無賴,幾乎是在明說想要請他去對付魔修了。然而他也實在是焦頭爛額。這幾年魔尊出關,在中陸興風作浪,逼得各派連連退避,道門士氣大減。
倪雲初作為卦中的“新星”,氣運強盛,由不得趙樸不惦念。
倪雲初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倘若他入了戰場,是否有機會和兄長並肩作戰呢?
趙掌門說得對,他不該頹喪下去了。若是兄長見到他這個樣子,想必會更加厭惡罷?
收起鏡子,倪雲初緩緩放開了手。他最後看了門一樣,似乎想要透過這扇門去看裡麵的場景。
大雨滂沱,讓他的身影無比狼狽,卻並沒有壓垮他的脊背。抱著劍,倪雲初一步步向外走去,離開了這讓他刻骨銘心的地方。
十年後。
雲氣翻湧,靈氣彙聚,天空中,一片氣勢可怖的雷劫正在形成,當它醞釀完成後一道道劈下,其中的威力幾乎可以將山峰劈成兩半。
與它迎戰的,是毫無怯意的劍光。
正在曆劫的白衣男人並沒有一味防守,在寶庫裡尋到方法去除了禁製的他,此時渾身戰意,隻待拔劍戰個痛快。
山林外,奉命在此觀察的黑衣人見到動靜,連忙傳訊給自家主上。
極遠處的一片戰場,沉迷於殺戮的男人動作突然一頓,他看了一眼傳訊玉簡,毫不猶豫地抽身離去。
半空中,看了看自己袍袖上不小心沾上的點點血跡,楚易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
……
雷劫渡,金丹成。
體內的靈氣奔流如大海,白衣男人周身的氣息一瞬間外放,隨即漸趨內斂圓融。
若是有熟悉上古典籍的人捕捉到那一瞬間,必然會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道已經初成。
無情道,致虛極,守靜篤,以天地為心,不受外物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