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章(2 / 2)

想到她離開永樂園前李承乾那副無語的模樣,蘇妧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她語氣輕快地跟母親說:“都挺好的。”

孫氏聽她說挺好的,就隻能相信那真是挺好的。有的事情,即便是身為父母,也鞭長莫及。

她心底歎了一口氣,笑著捏了捏女兒的鼻尖,“你這小東西,真是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蘇妧笑著將她的手拉下,撒嬌說道,“老說永樂園的事情做什麼,阿娘不是說下個月可能去應國公府嗎?不如你跟我說說武夫人的事情,省得我到時候給她老人家拜壽不知道說什麼好。”

應國公武士彠的夫人楊氏,是與長廣長公主的駙馬楊師道同一個宗室的。楊氏世家,也是高門出身,這個楊氏年過四十梅開二度,嫁給了武士彠。武士彠原本有原配相裡氏,生了幾個兒子並無女兒,相裡氏病逝後續弦娶楊氏,楊氏生了三個女兒並無兒子。

但大概這位楊氏十分旺夫,她嫁給武士彠之後,武士彠仕途坦蕩,一路晉升到如今官居二品,封侯拜相。

蘇妧對楊氏有點好奇,也十分想見一見。她還記得武順和武珝這兩個小姑娘,尤其是武珝在永樂園時給蘇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隻是天公不作美,還沒等到楊氏的壽宴開始,京師地動,毀壞房屋無數。而在長安的西華庵後山開裂了的地上,露出了一塊石頭,石頭上麵還刻有兩個字——蘇禍。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說京師地動,是因為立太子妃之事不妥。太子本就是國之根本,立太子妃是國之大事,雖然尚未正式冊立太子妃,但已觸怒上天,因此才會有天災。

有蘇禍二字的石頭,便是上天的提示。

太子妃人選不妥,若是不亡羊補牢,將是國之不幸。

蘇妧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場地動會引發這樣的流言。

古人相信君權天授,每逢改朝換代或是新皇登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祥瑞。同樣的,國之不祥,也會有預兆。

譬如說此時此刻出現在西華庵的大石頭上,寫著“蘇禍”兩個字。

蘇妧是不相信這些的,然而她不相信,並不代表彆人不相信。

原先有意與她交往的貴女,原本約好了組織一個小分隊將她們不需要的衣物都拿出來,分給那些有需要的流民,在流言出來後,蘇妧讓人去問,十個有九個說最近地動毀壞房屋無數,許多流民在外,家人擔心他們的安危,不放心出來見麵。剩下的一個是不太會說話的,婢女對著蘇妧的小侍女月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月見妹妹,外麵都在說你家娘子才是地動的罪魁禍首,我家小娘子說,不如讓蘇小娘子避避風頭,等百姓們都忘了這事情之後,再做打算吧。”

月見回去之後跟蘇妧說起此事,心情十分沮喪。

倒是跑來蘇府玩的楊宜歆聽說了,憤憤不平,“可惡,見風使舵的東西!”

蘇妧看著小蘿莉鼓著腮幫,笑著給她遞了一杯水,“那麼大的火氣做什麼?趨利避害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情的,你也是,沒事乾跑來找我作甚?不怕瓜田李下,流言波及到你?”

楊宜歆“呸”了一聲,“我才不怕呢!我昨天還進宮去見皇後舅母了,蘇妧,我還見到了太子表兄哦。”說著,少女的聲音就變得有些賊兮兮的。

蘇妧側頭,笑問:“怎麼,太子殿下有話讓你帶給我?”

楊宜歆點頭,“太子表兄說,不過是幾句謠言而已,不足為懼,他早晚會將散布謠言的家夥逮出來料理的。”

蘇妧低頭笑了笑,其實她又怎麼會怕了這幾句謠言。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太子妃,飛上枝頭變鳳凰,是多少人家夢寐以求的事情,如果這是一個陰謀,那麼在這個陰謀底下定然有各方的人在博弈。

趁著天災散布謠言,還是落在她身上的,蘇妧想來想去,不過是兩種情況,要麼是她父親的政敵,要麼就是她的情敵。

父親在朝廷之中名聲很好,從來不結黨營私,也沒有要出將入相、位極人臣的野心。按道理說,父親不會擋著誰的道。

如果不是父親的政敵,那麼就是她的情敵了。她的情敵那可就多了,蘇妧覺得李承乾雖然不會十分主動地去招惹彆人,但他本人,確實每時每刻都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一般,雖然不去招惹彆人,可擺出來的姿態,十分招人。不然李蘊和潁川縣主怎麼會愛慕上他的?

李蘊和潁川縣主是蘇妧知情的,大概還有不少是她還不知情的。

想到這個,未免又有些鬨心。

蘇妧跟楊宜歆說了兩句話,將楊宜歆打發回公主府,然後就去了孫氏的屋子。

孫氏正在跟芙蓉說話,見到蘇妧,便笑著說:“王妃打算去漏光寺吃齋祈福,讓我也陪著一起,你就跟著阿娘一起去吧。”

蘇妧十分隨和,跟母親說:“好啊,上次聽說陳王府後院的圍牆在地動中震塌了,如今修好了嗎?”

孫氏莞爾笑道:“外麵那麼多流民無處可去,要滯留在收容的大棚裡,陳王府這會兒功夫估摸也顧不上修圍牆。”

蘇妧“哦”了一聲,然後問孫氏:“阿娘,明天去漏光寺,李誘會跟一起去嗎?”

蘇妧和李誘算是發小,李誘還沒變聲之前,蘇妧很喜歡逗著李誘這個小正太玩。大唐文武並重,皇室子弟騎射之術雖不能說出神入化,但絕對是拿得出手的,唯獨李誘這個怪胎,從小隻喜歡舞文弄墨,至於什麼騎射之術,一概不通。蘇妧以前的時候覺得會動武的男孩子熊起來太惹人厭,一般不怎麼搭理,可她喜歡搭理李誘,因為李誘斯斯文文的,曾經讓蘇妧一度懷疑他其實是女扮男裝。

然而變聲之後,李誘就再也不可愛了,蘇妧喜歡精致的小正太嫌棄半大不小的糙男孩,所以就很少去逗他。

孫氏看了蘇妧一眼,取笑道:“你不是說他變聲之後,再也不是你的弟弟了麼?”

蘇妧眨巴著眼:“那是玩笑話。”

孫氏笑了笑,說道:“會去的。這次他去,你可彆欺負他。”

蘇妧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怎麼會呢?”

她頂多就是讓李誘帶她出去走走而已,聽說漏光寺離西華觀也不遠,蘇禍的謠言,就是從西華觀傳出來的,蘇妧打算去看一看。

忽然,就想起了楊宜歆說李承乾在宮中所說的話。她還以為這個少年郎聽到了謠言,即便不相信,也不會說些什麼的。竟然還想到傳話給她。

蘇妧想著,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既然他這麼有心,那晚上就送他一個好夢吧!

於是,當天晚上,在東宮的太子殿下做了個好夢,他夢到大唐邊疆穩定,平常對大唐虎視眈眈的遊牧民族全部都對大唐俯首稱臣,大唐長安,萬國來朝。而他,則騎著一匹飛馬,一日千裡,遊遍了整個大唐,然後來到到蒼蒼茫茫的大草原上,千裡馬兒儘情馳騁,而在他前方,是蘇妧穿著火紅色的舞衣,赤著一雙雪白的雙足,腳踝上戴著一串鈴鐺,在半空中跳著那旋律鮮明又奔放的胡旋舞。隨著她的舞動,那串鈴鐺也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悅耳的聲音,自成一篇樂章。

醒來之後的李承乾嘴角還是微揚著的,可沒一會兒,他就笑不出來了。

太子殿下猛地在床上坐了起來,臉色鐵青,過了半天,他好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似的飛快地將身上的錦被掀開,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猛然蓋上。

大概是太子殿下的動作太大了,驚動了外麵的宮人。

宮人輕輕敲著門,“殿下?”

太子殿下欲哭無淚地長歎了一聲,然後理所當然地遷怒了外麵敲門的宮人,“沒有傳召不許來煩我!”

外麵宮人的聲音靜了下去,李承乾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臉,而錦被之下的事實,實在令他難以啟齒。他居然在夢裡褻|瀆了自己未來的太子妃。

李承乾回想了一下夢裡的情景,心裡居然還十分回味。

他長歎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在想什麼呢?不如想想明天如何將床單毀屍滅跡比較好。”

前一天晚上入了李承乾夢中的蘇妧,在給少年郎造了一個超爽的夢境,還附送了他最喜歡的胡旋舞演出之後,就走了。一個晚上就那麼一點兒時間,她要是老在李承乾的夢裡耗,那多浪費時間啊,不如睡覺。

於是,蘇妧並不知道自己後來變成了某人的春夢對象。

她翌日起了個大早,讓綠蘿藿香幫她收拾去漏光寺的東西,然後跟著母親一起去陳王府,與陳王妃的車駕一起出去。京師地震過後,百廢待興,車駕過於招搖並非好事。

蘇妧到了陳王府,跟陳王妃說了幾句之後,就跟陳王妃撒嬌:“姨母,表弟呢?他不是要跟我們一起到漏光寺的麼?怎麼不見他人,我找他有事!”

陳王妃笑眯眯的,“你還能有什麼事情要找表弟?等著,他一會兒就來了。”

等到李誘出來的時候,陳王妃已經準備好要向漏光寺出發了。蘇妧將李誘拽到一邊,悄聲在他耳邊這樣那樣的說了幾句話,李誘聽了,眼睛睜圓了瞪著蘇妧。

李誘的聲音驀地拔高了,“你說什——“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妧捂住了嘴。

蘇妧手毫不客氣地捂著少年的嘴巴,聲音很輕,可跟她的聲音極不匹配的是她那凶巴巴的神情,“你小點聲!”

李誘瞪著她,頭往後仰,躲開了少女的手,低聲說道:“你想出去溜達我陪你沒有問題,可為何要去西華觀?那個地方,是個道姑庵!清修之地,你真以為我們想去就能去啊?”

蘇妧看著他,微笑。

想去還不能去,那豈不是太小看她蘇妧了?

長安郊外,西華觀。

一個臉上猶帶稚氣的小道姑引領著兩個少年往後院走去,她一邊走還一邊叮囑兩位客人,”師父方才說了,讓你們在此地休息片刻,天黑前必須得離去。

“好的,多謝小師父。我與阿兄天黑之前定然離開,不會給小師父與觀主帶來任何麻煩。”

小道姑聞言,回過頭來看向那說話的少年,他此時正被一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男子扶著。

這位小郎君是長得真俏,麵若冠玉,眉眼風流,那雙眼睛未笑便已帶出三分笑意,被他那樣似笑非笑地一看,尚未嘗試過風月的小道姑頓時心跳較快,連忙彆開了眼睛。

小道姑低著頭,輕聲說道:“並不是師父要趕你們二位走,隻是西華觀平常也會收留一些長安城中送來修行的姑娘,兩位郎君在此,多有不便,也會擾了彆人的清修。”

小道姑說著,心裡還十分歉意一般。

少年十分體諒人,“小師父言重了,觀主願意讓我們二人在觀中停留半天,我心中已經十分感激。”

小道姑朝少年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將二人引到了觀中靠近後山的一個小院子之後,叮囑了兩人一些注意的事情,讓他們彆亂跑,就離開了。

小道姑前腳才離開,方才病懨懨的少年就已經站直了身體,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十分隨意地說道:“既然都進來了,那就乾活吧。”

這倆少年不是彆人,正是日前跟著陳王妃和孫氏去漏光寺吃齋念經祈福的蘇妧和李誘。兩個大人吃齋念佛,兩個小孩兒就自顧自地折騰著他們自己的事情。蘇妧和李誘兩人從小就是令人放心的小孩,也從來沒有闖出過什麼禍事,因此到了漏光寺,這兩小孩兒就成被放羊了。這沒什麼不好,蘇妧對此很滿意,就帶著李誘來實行她的計劃了。

李誘當時一聽蘇妧的計劃,十分無語。蘇妧的計劃是這樣的,她女扮男裝,要跟李誘扮一對私奔出走的小兒女。李誘當時聽到,嘴角抽了抽,不明白為何要裝成私奔的男女。

可蘇妧振振有詞,“我都打聽過了,許多被送到西華觀的姑娘,都是因為在家裡犯了過錯的才被送去的,基本上送去之後便是不會再讓她們回家。我若是私奔的女子,肯定就是要被家裡除名的,那些被強迫當道姑的姑娘們聽說了這個,心裡會好受些,有助於拉近彼此的距離去套話。”

李誘聽她那麼一說,不吭聲了,過了片刻,他又十分不甘願地跟蘇妧說:“這事情隻能你知我知,以後你也不許告訴太子殿下此事。”

一開始蘇妧說這個計劃的時候,李誘是不願意的。但是人都有軟肋,李誘有收集筆洗的愛好,見到喜歡的筆洗,目不轉睛,恨不能據為己有。蘇妧有一個犀角枯荷筆洗,是她生辰的時候蘇亶專門送給她的,李誘得知,叫蘇妧拿去給他看,一看就兩眼放光。然而蘇妧吝嗇得很,多看兩眼都不讓。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李誘對那個筆洗至今念念不忘,本來還心不甘情不願的事情,在蘇妧說事成之後將犀角枯荷筆洗送給他的話後,就變得十分願意了。

到西華觀這件事情,倒不是非要這樣來做。如今關於“蘇禍”一事,謠言四起。但誰也沒當場怒斥這是謠言,也沒有哪個朝廷命官真在朝堂上說京師地震,是因為選錯了太子妃一事才發生的。

可謠言擺在那兒,誰也不明說,誰都心知肚明,那才惡心人。

蘇妧手頭上無人可用,幾個侍女都過於年輕了,孫氏和王妃兩人雖然知道謠言之事,內心也發愁,否則也不會說要到漏光寺去吃齋祈福。

蘇妧想,事情的源頭既然是從西華觀而起,那麼線索也應該是在這個地方找。無端端的,就來了一塊石頭說是從天上掉下來,或是從地上蹦出來的,愚昧無知之人可能會信,但蘇妧是不信的。

蘇妧看著李誘那模樣,心裡微微一軟。蘇亶和孫氏今生隻有她一個女兒,她從未感受過有兄弟姐妹陪伴扶持是什麼感覺,唯一能感受到一點這種類似於那種情感的地方,就是李誘了。少年長大了雖不如從前精致,但依然是很可愛的。

蘇妧彎著眼睛,一副大姐姐的模樣,“行,絕對不會讓太子殿下知曉此事。”

李誘得到了保證,放心了。他直接往床上一躺,問蘇妧:“那你如今打算怎麼辦啊?”

蘇妧:“我出去走走。”

李誘:“那我呢?”

蘇妧沉吟了一下,“你也出去走走吧,遇見了不像是道姑的道姑,記得要將自己的身世說得淒慘一些,爭取把她們聽哭了。然後再跟她們聊一聊那塊神奇的大石頭到底是怎麼來的。”

李誘:“……”

良心呢?他堂堂臨淮王,當今聖人封的郡王,帶蘇妧出門辦事居然要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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