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章(2 / 2)

長廣長公主給蘇妧帶了一個拳頭大的夜明珠,據說產自南海,晚上的時候不想點燈,便把那夜明珠放出來,室內定然亮堂得跟白晝一樣。

諸位長輩級人物:“……”

見過不給麵子的,但沒見過長廣長公主這樣不給麵子的。

蘇妧看到那拳頭大的夜明珠時,也嚇了一跳。然而皇後殿下卻笑得十分淡定,跟蘇妧說道:“這也是長廣姑姑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蘇妧這才讓藿香將那夜明珠收下,笑著跟長廣長公主說謝謝。

長廣長公主聽到太子妃的道謝,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客氣話。

蘇妧:“……”

其實蘇妧沒有其他意思,她對長廣長公主,一直都是聽說並沒有見過,倒是曾經很好奇長廣長公主是怎麼將楊宜歆養成這麼個活寶樣的。如今一見,她倒是覺得不稀奇了。

家宴散了之後,原本十分熱鬨的大殿,變得冷冷清清。李承乾被一群堂兄弟們拉去繼續相聚,蘇妧見李承乾被堂兄弟們拉走,也暫時不想回東宮,便陪著長孫皇後慢慢走回立政殿。

蘇妧和李承乾從定親到如今大婚,長孫皇後見過蘇妧的次數屈指可數。雖然見的次數並不多,但聽彆人提起蘇妧的次數卻是太多了。先不說太子李承乾對蘇妧的情有獨鐘,她的嫡長女長樂公主就十分讚賞蘇妧的調香之術。

長孫皇後近幾年來時常睡眠不好,尚藥局的太醫說她是思慮過多,讓她少些思慮,多靜養。

說放鬆就放鬆,說靜養就靜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後來長樂公主拿了一包香料給她,說是蘇妧所調製的。用了之後雖然依然不能熟睡,但對放鬆心神頗有效果。後來東方樾也給她配了熏香,香味與長樂公主給的十分相似,一問之下,才子東方樾的熏香其實也是蘇妧所調製。

雖然不曾有太多的接觸,可身邊之人,似乎都與蘇妧有著聯係。就連李承乾的足疾可以痊愈,跟蘇妧也有著千絲萬縷關係。

長孫皇後望著身邊的這個對她而言十分年幼的女子,心中其實是隱隱有著期待的。

李承乾從小便天性聰慧,加之教導他的皆是大唐頂尖的大師。太子殿下從小便能旁類觸通,舉一反三,體統在太子殿下目中不值一文。所幸,身為一國太子,他總算也明白體統並不是他想不放在眼裡,便能不放在眼裡的。

長孫皇後曾在東宮的崇文館外,聽到李承乾與講台上的老師反駁日食之說。

他說四時節令年複一年,是宇宙之理。如今日有食之,不過是烏雲蔽日,為何說是我的父親不修德行所致?

聽得講台上的老師都愣住了,隨即長孫皇後便聽到老師嗬嗬笑問:“太子殿下言之有理,隻是若日有食之與聖人無關,為何聖人卻要減膳撤樂,召百官相議政事?”

少年太子一時語塞,也不知是他一時心有所悟,還是被老師的問題難住了。

太子從小才思敏捷,與德高望重的老師上課論事都不走尋常路,更彆提是其他事情。太子殿下到了知人事的年紀,該要往東宮裡放人了,可他偏不。長孫皇後問他為何,他卻與長孫皇後說我年幼之時曾看過母親因為父親去相思殿而黯然神傷。我日後若有孩兒,定不會讓他與我一樣看著阿娘難過。

長孫皇後聞言,頓時愣住。

身為一國之母、後宮之主,她極少表現出自己內心的情緒。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心中所思所想,早就不再是從前少女時的單純心思。

當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隻能成為空中樓閣,她轉而尋求另一種可能。可她並不知道原來自己曾在年幼的太子麵前,流露過那樣的情緒。

李承乾正色跟母親說道:“阿娘為我選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喜歡。”

用太子殿下的話說,是美則美矣,可毫無靈魂,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實在沒趣兒。

長孫皇後為太子殿下傷透了腦筋,好不容易往東宮之中送了一個良娣,卻又聽說他大半年都不踏進那良娣的住處一步。叫他選太子妃,一堆名門出身的貴女畫像他都翻遍了,這個眼睛太小,那個鼻梁太高,總之是橫豎都不滿意。

皇後殿下和聖人李世民為了太子殿下立妃之事傷透了腦筋,皇太子是國之根本,哪能讓他那樣任性妄為呢?

然而太子殿下還沒等到父母來與他進行關於立妃之事的深刻談話,他就病倒了,並且病得十分嚴重,尚藥局的太醫束手無策,得道高僧為他念經祈福,仍舊毫無起色。長孫皇後守了太子殿下整整三天,他終於醒來。

然而太子殿下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作畫,畫的是他夢中所見的少女。

他說:“若我有太子妃,那麼她該是與畫中少女一般的模樣。”

初始皇後殿下並不知畫中少女是誰,她甚至不知道現實中是否真有其人。

後來她知道,那是蘇亶之女,蘇妧。

李淳風為蘇妧批命,說那是萬裡挑一的好命格,與太子殿下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定姻緣。

於是,對李淳風十分信任的李世民一錘定音,要立蘇亶之女蘇妧為太子妃。

選妃之事真是不說還好,說起來便是一把辛酸淚。但這些辛酸也不足為外人道,更不能與蘇妧道。

長孫皇後便與蘇妧說說閒話,長孫皇後說大婚本來就是十分累人的事情,今晚家宴散了,後麵幾天蘇妧不必急著到立政殿請安,先將東宮諸事都熟悉了再說。

蘇妧看向長孫皇後,她沒想到一國之母竟然是個這樣平易近人的做派,還能對人將心比心。

蘇妧正斟酌著怎麼回話,便聽到了李承乾的聲音:“那兒子便替瑤奴謝過阿娘了。”

回頭,隻見一襲淡黃色長袍的太子殿下大步著朝她們走來,而身後則是提著宮燈一路小跑的宮人,宮人一邊跑還一邊念叨:“太子殿下,您慢點,慢點!”

青年太子充耳不聞,他嘴角噙笑,滿臉的春風得意。

蘇妧看著他的模樣,心跳瞬間便亂了序,隻覺得這樣意氣風發的李承乾,實在是令人心動極了。

長孫皇後身旁的宮人見到李承乾,紛紛行禮。

李承乾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不必多禮,便與蘇妧並肩而立,跟長孫皇後說道:“阿耶又要與在宮中留宿的叔父們暢飲了麼?”

長孫皇後望著眉飛色舞的太子殿下,笑道:“你終於立妃,你的父親心中高興。”

李承乾聞言,露出一口白牙,“我心中也高興。”

蘇妧:“……”

皇後殿下大概是覺得太子這模樣,真是令人沒眼看了。她說道:“我看瑤奴也累了,你快點帶她一起回東宮去吧。”

李承乾:“那怎麼行?我和瑤奴要先將阿娘送回立政殿後,再回東宮!”

皇後殿下笑睨了太子殿下一眼,也隨他。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將母親送回立政殿後,兩人便慢慢走回東宮。路上,李承乾還嫌那拿著宮燈之人在旁邊礙事,於是讓人離遠點,他自己拿著宮燈與蘇妧一同走在會東宮的路上。

蘇妧在路上跟李承乾說著晚上家宴認識的人,她說一下子見了太多人,許多人如今已經不記得長什麼模樣,不知道下次見麵的時候對不上號,對方會不會不高興?

李承乾一隻手提著宮燈,一隻手牽著蘇妧,他的語氣十分輕快,“怎麼會不高興?今晚人本就太多了,記不住都是人之常情。誰要是不高興,我便找與今晚這麼多親戚的禦林軍,讓誰來將禦林軍的人名與麵孔對上號。”

蘇妧聽了,忍不住笑:“我才不信你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李承乾聽著她的笑聲,也忍不住笑問:“那你信我會做怎樣的事情呢?”

蘇妧微微一怔,她想起了家宴時跟楊宜歆說的張良娣。

蘇妧:“高明。”

李承乾:“我在。”

蘇妧猶豫了一下,想問,可又覺得不應該問。

李承乾卻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在家宴上聽了說了張良娣的事情?”

蘇妧也不回避,笑著反問:“張良娣的事情還需要在家宴上聽說嗎?可彆忘了李蘊對殿下的情意,便是在聖人與皇後殿下為您選良娣的時候被萬泉聽見的。”

李承乾聽到蘇妧的話,乾脆停下了腳步看著她。

蘇妧被他看著,也十分坦然,“我不曾妄想你的東宮並無其他女子。”

李承乾聽她那麼一說,反而自己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東宮裡確實有其他的女子,但那些人與蘇妧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李承乾:“我若是對自己毫無要求,便不會在李蘊說不求名分願陪在我身邊時,婉拒了她的情意。南陽身世坎坷,她被送到東宮當良娣並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樣。”

蘇妧笑著“哦”了一聲,“其實我並未多說些什麼,我並不是胡亂吃醋之人。”

李承乾:“……”

蘇妧越說越順口,反正大話不要錢,隨便扯就是,更何況她說的也並不完全是大話。

“我進宮時,便與自己說,日後要像皇後殿下,為你——”

話語一頓,她沒能再說下去,因為她被李承乾一把抱住了。

李承乾抱著懷中的蘇妧,微微閉上了眼睛。

“瑤奴,其實你不必像誰的。”

蘇妧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可忽然緊緊抱住她的太子殿下這時候已經鬆了手,他放開懷裡的女子,望著她來不及反應的神情,然後看向不遠處跟隨的宮人。

他皺著眉頭朝宮人做了個非禮勿視的手勢。

“瑤奴。”

他回過頭,輕喊她的名字,然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李承乾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父親是個慈父,既不會打也不會罵,就是有什麼想法也是讓老師委婉地教導。

李承乾對父親是尊重的。

但他情感上,與母親更為親近。可能天底下的子女,生來便是與母親的感情更好。母親懷胎十月,生他養他教導他,不容易。

人人稱讚母親是賢後,母親所得到的也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恩寵。

可年幼時的李承乾,曾見過母親黯然神傷的模樣。次數不多,卻足以在太子殿下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的人,心中並不是不難過,也並不是不在意。

隻是心中明白難過無用,在意枉然,因而選擇了另一條路。

在李承乾心中,母親長孫皇後是個溫柔而強大的女人。

上善若水。

母親既有著如水一般的溫柔,也有著如水一樣的力量。

每次父親有煩惱的事情,或是在朝會上與群臣有不同意見,甚至有時候氣得要將魏征那根棒槌貶官時,母親都是適時出現,為父親排憂解難。

李承乾記得有一年過年時,父親和母親帶著他和幾個弟妹放天燈,放天燈都會許願。

父親說希望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母親說希望父親得償所願。

那麼母親的心願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那時的心就是這麼一點點大,隻看得見 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國泰民安、五穀豐登固然重要,可是他覺得母親的願望更重要。

隻是那時的太子殿下並不知道母親的願望到底是什麼。即使現在,依舊不知道。

自從他懂事以來,母親便是這樣的高貴得體,她從來不與父親吵架,也從來不會與後宮的女人有任何不愉快。

前朝的公主與母親相處得愉快,本該是弟媳的楊氏與母親在一起也沒有任何怨懟。

母親所表現出來的七情六欲好像總是少了些許人氣。

李承乾望著眼前神情有些迷茫的蘇妧,伸手碰了碰她的鬢角,神情認真,“你真的不必像母親那樣,你隻要像你自己就好。”

蘇妧愣住,她覺得李承乾跟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在驪山的時候,其實她已經有些感覺了。他在驪山整整幾個月,張良娣並沒有隨行。可蘇妧那時隻是覺得可能李承乾對她有好感,並不想帶張良娣去礙她的眼的緣故。

可如今看來,好像並不隻是擔心張良娣礙她眼的緣故。

李承乾說她不必像長孫皇後時,語氣中有著心疼。

他是為長孫皇後而心疼?

可在旁人看來,古人一妻多妾,早就習以為常。

蘇妧有些想不明白。

可李承乾卻已經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回東宮。路上,太子殿下還小聲跟蘇妧說道:“戶部來了個侍郎,姓原。原侍郎與應國公武士彠有點像,都是商賈之家出身。子陽說他認得原侍郎家的小郎君,那小郎君腰間的佩飾竟是一個金算盤。瑤奴,你說改日讓子陽帶我們去見一見那金算盤,如何?”

蘇妧:“可我能出去嗎?”

李承乾挑著眼角,望著她直笑,那模樣似乎是在說:有我在,你又怎麼不能出去呢?

蘇妧低頭,嘴角噙著一朵笑花。

太子殿下牽著太子妃慢悠悠地散著步,像是說什麼趣事一般繼續跟蘇妧說那原侍郎的事跡。

“原侍郎雖然家中有許多錢,但在朝中人緣並不好。聽說他的嫡長子原匪無意仕途,想要將家業發揚光大。隻是原侍郎覺得光有銀子卻無身份,也是一大憾事,因此十年前便在當地設法當了個小吏,後來因為能力出眾,被尚未去世的杜相提拔重為地方刺史,去年關內鬨蝗災,父親派人賑災,並令禦史台的人出去巡視,看當地賑災物資的用度調配竟十分合理,一看當地刺史竟是原晟。今年正旦原晟到長安述職,父親想起當年杜相說此人雖商賈之家,卻是個十分會精打細算的人才,於是將他提拔到了戶部當侍郎。”

商賈之家?

蘇妧想起李承乾跟她提過的那個夢,笑著問道:“你對這位原侍郎好像十分感興趣?”

李承乾卻笑:“不,我隻是想認識原匪。\

蘇妧:“為何?”

李承乾:“因為李誘說此人相當個性,還說他曾離開過大唐境內,試圖遠渡東洋,隻是可惜那時原匪年方十六,缺少經驗,在東洋的海麵上船都被掀翻了,還是原侍郎花了重金請當地海軍將他從海上救了回來。”

蘇妧失笑,“果然膽識過人。”

李承乾點頭讚同:“雖然有勇無謀,但也並非每個人都有膽量將自己心中所想付諸行動。再說,此一時彼一時,士彆三日還當刮目相看呢。”

兩人不知不覺中到了東宮,藿香和綠蘿等人迎了上來,將李承乾和蘇遠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

李承乾將披風交給她們,就讓人離開了房間。可能是才成親,他始終是喜歡單獨和蘇妧待在一起,看著蘇妧身上窈窕的曲線,他覺得心中好像有把熱火在燃燒著,令他心熱血熱,總想做些什麼事情。

他嘿嘿一笑,索性過去一把將蘇妧攔腰抱起。

“瑤奴,我們一起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