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匪此人, 說起來是個奇葩。
在蘇妧看來,凡是可以用奇葩形容的人, 腦回路都很不一般。
李承乾想看看原匪眼界多少, 原匪卻也想看看李承乾這個皇太子到底是否需可以讓他鞠躬儘瘁。
因此原匪準備了兩個圖。
其中一個是李承乾已經看到的那個圖, 用朱砂筆在大唐境內畫了兩條道,然後再從長安作為起點, 經過涼州、張掖等地直通玉門關畫了濃重的一筆,然後經由玉門關為中心,朝西域各國都描繪了一條紅線, 看著很是美觀。
那樣的圖,誰不會畫。
紙上談兵,蘇妧也是會的,李承乾更是會。
可李承乾要的, 並不是紙上談兵。
蘇妧拽住了李承乾,原匪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可蘇妧身旁的太子殿下見狀,不悅地冷哼了兩聲。
原匪又連忙將自己的另一個圖拿了出來,那個圖相比起先前蘇妧和李承乾所看到的圖, 地域要小很多。以洛陽為中心,北至涿郡, 南至餘杭,那是大運河的水路。
李承乾劍眉一挑,“怎麼?又來給我畫餅麼?”
原匪賠笑:“怎麼會呢?方才是某拿錯了,拿錯了!殿下,您過來瞧一瞧。”說著, 原匪的手落在地圖上的一個圈,那個圈,是洛陽。
李承乾給原匪那張地圖的時候,標注的地方並不多,但是洛陽是重點標注的。
原因並無其他,關中經過戰亂又時常鬨饑|荒,前朝的皇帝都曾帶著大臣從長安到了洛陽去就食。就食是因為關中饑|荒,長安不夠糧食吃了,而洛陽水路交通方便,四通八達,從各地運來的糧食也能及時到達。
李承乾的想法,原匪還是能領會的。
他跟李承乾說一開始的圖,是幾十年後大唐境內及境外有望可以通的商道,而如今他們要做的,應該是先利用目前擁有的資源,現在大唐境內將商道發展起來。
洛陽是個好地方,除了長安之外,洛陽也是全大唐最為發達繁榮的地方。
原匪建議李承乾不妨先在洛陽成立商會,讓各行會的領頭人都成為商會成員。
“萬事開頭難,開始的時候,他們不見得會相信朝廷。我願為殿下做馬前卒,先找幾個與我有交情的人出麵,先把商會成立起來再說。”
李承乾聽到原匪這話,總算是臉色稍霽。
他看向原匪,似笑非笑:“行啊,原匪,誰給你的膽子一開始在我麵前鬼話連篇的?”
原匪:“……”
原匪:“我不過是將日後太子殿下將要實現的宏圖說出來,如何能算是鬼話連篇?”
李承乾懶得搭理他,看向一旁的蘇妧。
蘇妧一點都沒有嫌棄說悶,一直麵帶微笑地聽著他們說話,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耐。
她看著原匪麵對李承乾時的態度,忍不住好奇。
原匪到底是憑什麼覺得他一開始忽悠了李承乾之後,李承乾還會信他的?
憑顏值?
可原匪模樣雖然還算端正,但離靠顏值吃飯尚有很長的一截距離。
而看見原匪就嫌礙眼的太子殿下朝蘇妧露出了一個笑容:“會覺得悶嗎?”
蘇妧笑著搖頭,“怎麼會?聽著很有意思。”
是真的挺有意思的,兩世為人,蘇妧的前一世是生活在一個商業高度發達的時代。她知道交通對一個城市發展的重要性,李承乾他們先選洛陽為試點,以此為中心往四周發展是對的。
李承乾正想說什麼,可去湖中泛舟賞荷采蓮的李治已經回來,他手中拿著好幾個蓮蓬,白嫩的小臉紅撲撲的。
平時在宮中還會端出一副斯文矜持的李治,這時候已經完全放飛。
他跑進去一把抱住李承乾的腿,手中的蓮蓬卻朝蘇妧遞過去,獻寶似的,“阿嫂,你看我剛才在荷花池裡采的蓮蓬!”
高興得連喊蘇妧阿兄來掩飾蘇妧的身份都忘了。
蘇妧看到那蓮蓬,彎著杏眼,“看著真好。雉奴真能乾。”
李治聽了,臉上卻有些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不是我摘的,是李震幫著我,我才摘到這些蓮蓬的。”
蘇妧:“就算是李侍衛幫著你,你也是自己摘的啊。”
李治開心地笑起來,然後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了平鋪在兩張桌麵上的圖紙,“咦”了一聲。
蘇妧和李承乾對視了一眼,李承乾問道:“雉奴知道那是什麼嗎?”
李治走過去,歪著頭左看看又看看,“當然知道,這是大唐的地圖,我在阿兄的崇文館看過的。”
李承乾哈哈笑著,伸手拍了拍李治的肩膀,“雉奴不錯啊。”
李治麵不改色:“我還聽到阿兄跟房少師說話,說著說著,房少師就說阿兄如果拿這些地圖上的東西跟魏特進說,魏特進一定會每天三封諫言送到東宮給阿兄。”
李承乾輕咳了一聲,教育李治:“這個你可以不用說的。”
李治微微仰頭,十分無辜地看著李承乾。
或許是因為李治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後嫡出的幾個嫡子中最年幼的,因此長孫皇後和李世民對他少了幾分嚴厲,多了幾分寵愛。因此李治的性格較兩位兄長要更細膩一些,蘇妧覺得李治有種藝術家的感覺。
他喜歡音樂舞蹈,時常在宮中看樂工們彈奏樂器和跳舞,他小小年紀,一手書法也有模有樣。
可李治的性情卻真的像個孩子似的。
蘇妧這樣想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這些出身顯赫的孩子們,大概是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權力中心,爭權奪利在他們身邊頻繁發生,他們對這些事情早已習慣,並且又敏感。這些小孩往往會很早熟,早就失去了孩子的純真與無邪。
但李治不是。
從在驪山的時候蘇妧就發現了,李治的喜怒哀樂是掩也掩不住的。
真是難以想象如今這個純良的小男孩,會成為一國之君。
蘇妧想,命運可真奇妙。或許,她成為了太子妃,李治以後就不會再成為皇帝。
蘇妧笑著揉了揉李治的頭頂想,笑著說:“走,我們不理阿兄。我帶你去剝蓮蓬,好不好?”
李治聞言,頓時又眉開眼笑。
李承乾帶著蘇妧和李治微服出宮,趕在宮門關閉前回到了東宮。
李治玩了一整天,回到東宮的時候已經累到睡著了。李震將馬車上的晉王抱下,問李承乾將他送回立政殿還是讓他在東宮?
還不等李承乾說話,蘇妧就笑道:“如今聖人和皇後殿下都在九成宮,他回去立政殿也會覺得孤單,讓他留在東宮吧。”
李承乾有些意外地看向蘇妧。
蘇妧跟太子殿下說跟魏王相比,她覺得晉王小李治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孩子,什麼情緒都藏不住,一旦被他視為是親近的人,他就毫無防備之心。
蘇妧喜歡這樣的小孩子,所以她也挺喜歡李治的。
李承乾聞言,失笑。
他發現蘇妧其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但像是魏王青雀那樣的,蘇妧是肯定不喜歡的。
而雉奴這樣一旦在親人麵前,便像是一隻小狗般既純良又無辜,時常捧著一顆真心到他們麵前,一點都不擔心受傷。
蘇妧在麵對雉奴的時候,既溫柔又心軟,好像看不得雉奴傷心委屈似的。
兩人回到麗正殿,天已經完全入黑。徐九要來跟李承乾說今天有哪些大臣到了東宮,蘇妧看他在忙,就自己進去了裡間,讓藿香綠蘿幫她把衣服換了去洗澡。
洗完澡的太子妃頭發微濕,本來綠蘿和藿香還要拿毛巾幫她擦,可蘇妧嫌費事。而且如今是夏天,也無所謂。
她穿著一身輕薄的淡藍色常服,一出來就看見李承乾也換了一身常服,束了一整天的頭發也散了下來。他背對著蘇妧,雙手背負在後,正看著眼前的屏風。
屏風上的圖案如今被一張大地圖所覆蓋,那是如今大唐的地圖。
蘇妧也沒過去打擾他,就站在原地看著李承乾的背影。
太子殿下給她的驚喜已經太多,她光是看著他的背影,甚至沒有任何的交流,心裡就覺得很滿足。
李承乾察覺到蘇妧的到來,回頭看向她,便笑著朝她伸手。
蘇妧走了過去,李承乾將她拉到身前,絲毫不在意她微濕的發會弄濕他的衣服。他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鼻端儘是她沐浴過後身上的芳香。
他低聲笑著,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了一下。
蘇妧整個後背都貼著他的胸膛,她的頭靠在李承乾的背上,雙目落在了那地圖上。
錦繡河山,都在這一張小小的圖紙上。
有多少人為之嘔心瀝血,又有多少人為之付出性命?
蘇妧笑著問:“你剛才就是在看這地圖嗎?”
“嗯,你看遼闊大唐,都在你的眼前。”李承乾拉起蘇妧的手,指向西麵的玉門關,“那個地方,早晚會成為從大唐到西域各國的要塞。不過那不急,我們都還年輕,有許多的時間可以等待。如今嘛——“
他引領著蘇妧的手,然後緩緩移動,定在了洛陽的那個位置,“先從洛陽開始就好,原匪說要成立商會,我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蘇妧:“能讓太子殿下相中的人才,能耐定然是有的。不看僧麵看佛麵,原侍郎是朝廷戶部侍郎,即使旁人不知道你在原匪背後,也有會有人想聽過原家借朝廷的勢。”
李承乾輕笑,“沒想到我的瑤奴懂的還挺多。”
蘇妧沒忍住,回頭橫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