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在邊上探頭探腦, 第一波出來的人說的話, 她都一字不落地聽了個全。
梁知站在一旁握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發著消息，小霜扯了扯她的衣角，拉著她往角落邊上站了些, 而後將小背包裡帶來的水果糖拆了兩顆丟到嘴裡, 下意識地嚼了起來, 而後含糊不清地對她說：“知知，我好緊張啊……”
她不是沒有過試鏡的經曆, 隻是這種程度的大製作她從未接觸過，團隊裡的人隨便抽一個出來，都是在業內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她怯場也在所難免。
梁知倒是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演技的風評不好, 哪怕近來真的在一點一點努力, 可片方也沒有等她進步的理由，她這一趟能來，也是聽了蔣橙橙的鼓勵, 她過去十八年的記憶裡並沒有真實地接觸過片場和劇組拍攝團隊, 如今隻當是見見世麵。
不抱太多希望, 便不擔心結果，她臉上淡然，笑得甜美, 語氣儘量輕鬆些, 讓小霜不必那麼緊張：“沒事, 選不上大不了回去唄，一會兒我試完鏡，我請你去吃火鍋好不好呀。”
小霜腦子裡還回想著方才出來的人討論的話，她心臟砰砰直跳，嘴裡水果糖嚼得嘎吱響，聽見梁知說要吃火鍋，還是下意識地說了句“好”，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看到她在憋笑，小姑娘瞪了她一眼，心情倒是真放鬆了不少。
而後癟著嘴說：“我不怕選不上，我就是怕一會兒他們說我說得太狠了……”
小小的等候區裡塞滿了前來試鏡的人，係主任姍姍來遲，帶著乾大表情係的十來個學生一同往裡頭專門的候場區走。
小霜走了兩步，才發現梁知還怔在原地，她回身拉拉她，她才回過神來。
等候的時候，傅勁深撥了電話過來，他的嗓音中帶著一絲絲疲憊，大概是剛剛結束繁重的工作。
梁知聽見他的聲音，覺得心裡踏實不少，她偷偷抬眸瞧了眼周圍的同學，自己一個人動作輕緩地走到窗邊，捏著嗓說話，輕聲細語的。
傅勁深聽出了她的異樣，揚揚眉問：“在外麵？”
“我今天要試鏡呢。”她軟軟地答。
男人似乎在趕路，她聽見電梯“叮”的一聲，隨後是他稍顯急促的腳步聲。
他頓了頓，沒回話，梁知以為他此刻顧不上，隻得自說自話。
她忽然想起剛才小霜說的話，於是凝神片刻後小聲說：“一會兒我要是被罵慘了，就勞煩傅先生聽我哭半小時噢。”
她話裡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傅勁深低低地笑，那聲音她許久未聽見了，此刻磨得她耳朵癢癢的，心裡對他越發想念。
“誰舍得罵你？”他嗓音沉沉地回了一句，他的寶貝他心疼都來不及，哪容得下彆人說三道四。
“彆人又不是你……”她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些羞，然而她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也確實被他保護得太好了，好到忘記了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可能所有人都遷就自己，甚至在小霜沒說害怕被罵得太慘時，她壓根就沒想到過這個問題。
“都怪你，我最近變得越來越嬌氣了……”她低低地抱怨，他寵她到心肝裡還得被她嫌棄，這不講道理的話說出來時一點都沒有自覺。
然而傅勁深卻十分受用，他寵她向來也不需要什麼邏輯，男人語氣溫柔，耐心地哄：“彆擔心，我受得住，要是這世上隻有我一個人受得住你，那你就跑不掉了。”
他方才說的這話並不純粹是哄她的，他過去到現在都是這麼想的，隻是先前梁知一聽到他說這種話時，總是流露出厭惡和害怕的眼神，不願他靠近半分，如今小姑娘會甜甜地笑，隔著電話對他軟軟地說：“那你快點回來呀……”
他怔了片刻，覺得全身血液都在沸騰，男人似乎上了車，梁知聽見他甩車門的聲音有些急促，而後聽見他問：“想我了？”
“才沒有。”她紅著臉否認。
傅勁深倒也沒在這時候追著她承認，他聽得出來小太太話裡話外都在盼他回來，他又何嘗不想立刻到她身邊。
隔著電話，好多想法沒處施展，他不急於這一時，回去了自然有辦法折騰。
小姑娘趴在窗台，握著的手機都微微發燙，她似乎聽見傅勁深那頭的背景音裡出現了中文，剛想開口問一句，就聽見小霜在身後喊著她準備入場。
梁知電話掛得有些匆忙，收起手機回到原本的位置時，臉上的胭紅還未完全褪去。
“你怎麼了？臉好紅哦。”
“沒事，窗外太陽曬的。”
一批人等了十多分鐘，裡頭終於結束，梁知她們進去的時候往評委席上悄悄掃了一圈，安啟還沒有來，此刻一個熟臉都沒有。
如今已經站在一眾評審麵前，所有人都隻是在心中小聲嘀咕，不敢像方才在外麵一般肆無忌憚地議論紛紛。
大多數人都是奔著安啟的名頭來的，此刻坐在中間為首的那位花花襯衫鬆鬆垮垮，扣子解開好幾顆，露出一片胸膛，懶懶地歪坐在席位上，麵前的桌上還絲毫不委屈自己地擺上好幾盤新鮮水果，儼然一副看戲的姿態。
男人表情輕浮，不安分的眼神一個勁地往新一波進來的女演員身上瞟，上下打量，像是在搜尋獵物。
這人名頭說是個副導，可任誰看了都知道是哪個投資商家中的二世祖，閒來沒事，挑了個山大王不在的日子，跑劇組片場來胡作非為。
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長到二十來歲沒有吃過一點苦頭的富二代們壓根不懂得什麼生活艱辛，他們無法對普通人感同身受，因而對他人的前程也絲毫不在乎，前邊已經有不少抱著放手一搏的念頭，卻被他輕飄飄幾句不負責任的調侃趕下場去躲角落裡哭的小演員了，輪到成小霜上場的時候，那男人連眼都沒抬，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手中試鏡演員資料上排在小霜後麵梁知的照片看個不停。
他咧嘴的笑帶著濃濃的侵犯，邊上狗腿子模樣的是他隨身帶來的助理，在這樣的人身邊做事，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
助理看出這林大少似乎對這資料上的姑娘興致濃濃，趕忙煽風點火。
“這女的誰啊？”他揚揚眉，手指頭輕輕地在資料夾上彈了彈。
助理也笑得曖昧：“林少，這位叫梁知，模樣確實出眾，先前就出道了，人氣不低的，不過先前和巨影那邊鬨了矛盾，現在淪落個來這種小場麵試鏡的下場，您說要是她能早些遇上林少這樣的貴人，這小美人哪至於來這受罪……”
“現在遇上了也不遲……”
林著笑得模樣看起來令人相當不舒服，小霜站在表演區抽試鏡題目的時候，忍不住往這頭瞟了幾眼，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可那模樣看著就覺得倒胃口。
她膽子小，容易犯慫，哪怕心中不快，也不敢當著這麼多業內人的麵表露出來。
然而下一秒她看了眼手中抽到的簽，所有的緊張全然化成怒意，那字條上明明白白寫著qj二字。
《如月》是本鬼怪題材的，原著中小女鬼由愛轉恨的節點也確實存在這個情節，可作者描寫的手法巧妙，並沒有過多渲染色彩，全文的重點在於友情與愛情的呈現，弱化了前因，因而這個劇情並不突出，甚至在安啟的一貫拍攝風格裡，向來不喜用這樣的場景博取關注。
等到試戲對手吊兒郎當地走上台時，她突然明白為什麼先前出去的那一波女孩中，好幾個人都偷偷哭了。
並非評審嚴苛，而是被欺負。
那抽簽的字樣明顯不是來自於安啟，並且如果她猜得沒錯，無論是換誰來抽，抽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然而她已經上了台，周圍一圈人看起來都像豺狼，林著玩得過分，一肚子壞水，他親身上陣的場合多了去了，而前來試鏡的人許多都已經在娛樂圈中摸爬滾打多年，其中不乏對他也有想要攀著上位的人，把那他臨時起意的惡趣味演得渾然天成，然而此刻倒更願意看著這群沒見過什麼大世麵的小土包子公然在台上受欺負，那慌張之後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似乎更能讓他體會到異樣的快感。
知道前邊是個坑，小霜哪怕膽子再小，也知道反抗了，林著當然不會讓手下的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來真的，給人留下把柄，可對付這些還沒有出社會進圈子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那混蛋隻需要稍微地動手動腳一番，就足夠把人嚇得夠嗆。
對手演員受了他的吩咐，背後有人撐腰，乾起這便宜買賣起來也格外賣勁。
他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小霜的手腕，擰著按在頭頂，俯身便往她胸前湊，小姑娘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哪見過這副蠻橫的樣子，她忍不住尖叫出聲，然而這聲音卻刺激得評審席上的林著表情越發享受。
梁知就排在小霜的下一位，她在台子後頭等待著，然而小霜才進去一會兒，周靖航便聞風追著她來了。
“我就說你室友那小蠢貨不懂得撒謊，還多此一舉地跟我說你不來，怎麼著，被我抓個正著吧？”周靖航嘴斜斜地揚著，說著一堆在梁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
梁知一臉茫然，隻是知道麵前這男人和她家傅先生似乎關係不錯，倒不像周圍見到他的同學們一樣忌憚他。
“怎麼著，輪到你了沒有啊小天鵝？”周靖航此刻心情極好，好不容易找到個她周圍沒有蔣橙橙那凶婆娘守著的機會，立刻抓緊時間跟她多說上兩句話，伸手揪了揪她的發尾，笑著說：“還彆說，你這一頭小藍毛還挺好看。”
梁知淡淡地搖搖頭，不著痕跡地將頭發從他手中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