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二層就他一個人，他眼神裡沒什麼溫度，表情淡漠地往第一排走，而後選了個正中間的位置坐下，雙腿微微交疊，目視正前方。
眼前是他熟悉的乾市，闊彆兩年的故裡，那個曾經和成小霜一起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地方。
周靖航如今不愛湊熱鬨了，彆人的事一概提不起興趣，可是方才公交站牌前女孩說話時嗓門太大，他不是聾子，差不離地聽了個大概。
從機場到市中心的路上車流漸漸多了起來，周邊也逐漸繁華，周靖航盯著這沒人願意上來的低矮二層出神。
那女孩說公交車氣味難聞坐著不舒服，逼著男朋友買車，可曾經他身邊卻有著那麼個姑娘，他開著豪車追在她身後，喇叭死命按響讓她上車，她還是硬著頭皮鑽進人擠人的公交車裡。
後來他乾脆同她一起坐，那天正巧她沒事，街上閒逛被他有心偶遇了，成小霜想來想去怎麼也甩不掉這個臉皮比火車皮還厚的二世祖，索性帶著他上了環城公交的二層。
小姑娘信心性單純，那會兒和他也隻是粗粗有過丁點交集，心裡被蔣橙橙的叮囑時刻提醒著周靖航不是好人，於是戰戰兢兢想要遠離他，哪知道他這麼耍賴黏人，無奈妥協地帶上他之後，氣倒是不出一會兒就消了。
那年她還是個學生，從頭到腳都透著股學生氣，她來乾市讀書的這幾年光顧著兼職掙學費掙生活費了，頂多閒暇的時候拉梁知一起逛過學生街，正正經經地出來玩還是頭一回，乾市很大，她的好奇心也不小，往常沒人坐的二層最中間位置，她當作寶貝一樣坐著，那會兒周靖航就坐在她身邊，實在不理解這姑娘的腦回路，當時的周家大少可不如現在有城府，典型的有話直說，車子發動了他便開口問：“這玩意兒有什麼好坐的？老子開豪車帶你兜風都不願意？”
成小霜臉上一副新鮮勁兒還沒過，顯得有些興奮，麵前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地變換，她心情也越發的好起來，就連身旁這個可怕的富家子弟都顯得沒那麼討厭了，她扭頭，麵帶笑意地衝他說：“這兒多好！前排位置沒人擋，視野極佳！我都感覺這車是我開的呢！”
周靖航當時隻覺得她蠢，扯嘴笑了笑，而後問身邊這個剛出校園的小朋友：“沒開過車？”
成小霜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還沒考駕照呢。”
她整個大學生涯都用來學習和兼職，這年乾市考駕照得花上不少錢，對她來說奢侈又無用，反正她短時間沒買不起車，也沒機會自己開。
那天環城車開了兩個小時，乾市太大，根本沒法逛幾條街，然而成小霜開心得不得了，話也多，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周靖航原本心情不好，臨時想到那個在梁知宿舍樓下遇到的蠢貨，便把她抓來做伴，哪成想到了後來，她嘰裡呱啦地吵，他聽著居然也不覺得煩，甚至心情都好了不少。
那樣一個純真炙熱的少女，哪怕被生活壓得險些喘不過氣來，仍舊能因為兩塊錢一張車票的旅程而展開笑顏，那會兒的他覺得成小霜可真蠢啊，再也找不見比她還蠢的姑娘了，後來才知道，蠢的始終隻有自己，他把這個蠢姑娘姑娘弄丟了，一直一直都找不回來了。
那天周靖航耐著性子陪她坐了許久的車，閒著沒事想到她之前在校門口死活不坐自己的車，而後問她：“為什麼不上我的車？瞧不起老子？那車多貴你知道嗎？”
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家裡有礦的人開的車，到底都不會差的。
小姑娘姑娘當時也沒有二心，他問了，她便直白地回答：“我家窮得人儘皆知，冷不丁上那麼一部豪車，要是被熟人看見了，說我潛規則怎麼辦！”
周靖航都快笑瘋了，那年的他幼稚不靠譜，說話口無遮攔還沒學會考慮彆人的感受：“你他媽矮胖醜，有錢人潛規則也是挑對象的。”
成小霜也知道這是事實，然而少女總歸是向往美好的，她白了他一眼，而後小聲嘀咕：“我往後也會變瘦的。”
她是個學表演的人，畢了業多半會進娛樂圈，少點醜聞努力變瘦變美也是必要的事。
周靖航輕笑一聲，倒是沒再挫她誌氣，還動用點關係，給她介紹了幾個小角色演演，其實以他周家的地位，在這個圈子裡想要替她找個主角戲來演並不成問題，然而那時他就已經察覺出來，這個小姑娘和那種一個勁兒隻想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不一樣，她不喜歡受人恩惠，事事都想要靠自己，哪怕是他走關係的小角色，她也得自己親自去試鏡，確認導演是認可她的，才會接受。
明明有著流量資源都好上天，隨隨便便蹭一蹭熱度便能鹹魚翻身的好閨蜜，她倒是死守原則，堅決不讓梁知出手幫助。
說到底就是自小獨立慣了也窮慣了，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和自卑感。
是以這樣的姑娘能在和閨蜜一同餓肚子的時候，自己隻喝泡麵湯，把整碗麵都留給對方，她希望周圍的人能夠一切都好，隻有她不好便沒有所謂。
在成小霜的心中，隻有她自己是天生活該沒人疼愛也沒關係的，她就像一棵小草，生命力頑強，給點陽光就能不斷生長，無所謂委屈，無所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