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唐久徒弟親手帶回了她舊日的故劍,唐久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她一個當人師父的,去滿足徒弟一個要求,倒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紀塵寰眼下隻覺得日子再好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其他所求。紀塵寰總覺得,這樣好的日子,如果他再求些其他的,就會顯得貪心不足。
紀塵寰不怕彆人說他貪心不足,隻是他很是惜福。所有和他師父在一起的日子,都值得紀塵寰好好珍惜。他不應該、也不能再奢求他師父以外的東西了。
所以當唐久這樣問的時候,紀塵寰低頭假裝思考半晌,隨後有些無賴的衝著唐久撒嬌:“暫時還沒想到要什麼,但是師父您幫我記著,之後如果我真的有什麼想要了,再去找師父兌現吧。”
徒弟笑得又壞又乖,唐久戳戳紀塵寰的額頭,紀塵寰也不躲,就任由他師父戳戳戳。
這個時候,枕山河從外麵飄了進來,他的手中還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托盤上是好幾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這陽春麵湯清色白,上麵隻是撒了零星幾點蔥。看起來是簡簡單單的一碗麵,但是當枕山河端著這麵走進的時候,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葷香。
說來的確有些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從枕山河回到歸去峰之後,他除了和唐久敘舊聊天、陪伴江笛玉城玩耍、沒事兒去其他幾峰溜達之外,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新愛好,那就是種田。
沒錯,是真真正正的揮起鋤頭種田。除了擴大了歸去峰的靈田種植麵積之外,枕山河還養一些小雞、小鴨、小豬。雖然準確的說,這裡的小雞小鴨小豬都是靈獸,並非是俗世的家禽家畜可比,可是那也改變不了枕山河把這些動物養來吃肉的事實。
如今這碗陽春麵,麥子是枕山河親手種的,葷油也是用能夠當戰鬥靈獸的靈豚煉製的。
到了枕山河手裡,那可憐的靈豚非但不能戰鬥,而且還被剝皮剁肉,就連水油被拿來煉製葷油,榨葷油剩下的肉渣也被枕山河拿來拌上辣椒鹽下酒。
幸虧現在紀塵寰的靈力充足,枕山河看起來隻是一個渾身微微有些藍色的大叔,乍一看去跟常人無異。否則他退化成靈體,每次吃肉喝酒的時候那些食物毫無障礙地從他身體之中穿過,那場景看起來還真是異常的驚悚,外加一點點的惡心——紀塵寰偶爾也會因為和淩雲劍鋒的弟子過招後靈力空虛,於是江笛也就不幸的見到了那又驚悚又怪異的一幕。
江笛:謝謝,有被嚇到。
從那以後,江笛真的是恨不得把補充靈力的丹藥當成是糖丸一樣塞到紀塵寰手裡,務必讓她隨身攜帶,堅決不允許紀塵寰出現靈力虧空的情況。畢竟被嚼碎的食物殘渣紛紛落了一地什麼的……不僅畫麵驚悚,而且非常不衛生。
歸棠老祖本人行事離經叛道也就算了,她的前任劍靈也非常的獨樹一幟,從來沒有見過誰家的劍靈這樣的熱愛五穀的。
而歸去峰上最富有研究精神的玉城其實非常想問問枕山河,問他是如何消化這些五穀雜糧的?
玉城被枕山河看穿了心中所想,還沒有等他將口中的疑問問出來,他就一下被枕山河捂住了嘴:“不,你不想。”
枕山河畢竟是能夠把唐久都當成小輩兒的人,玉城在他的麵前非常弱小、可憐又無助,隻能“嗚嗚”的向江笛發出了求救信號。
至於江笛和玉城這兩個原來總是掐成一團的小的如何忽然變得這樣好了?他們兩個不說,歸去峰上的眾人也禮貌的沒有探究。
謝雨師:“不過我很好奇呀,涴藍和渙藍那兩姐妹的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謝雨師和韓三水總是來歸去峰蹭吃蹭喝,他們兩個人在劍塚之中得到了兩柄帶著劍靈的劍,並且恰好又是龍鳳型的劍靈,兩隻小劍靈無論是在玉城和江笛這裡,還是在枕山河和朝暮那裡都非常吃香。
很快的,韓三水和謝雨師就淪為了送家裡的小孩上幼兒園的家長。孩子才是真愛,而家長隻是順帶。
但是那又能怎樣呢?小山叔叔做菜簡直太好吃了。謝雨師一想到她和師兄在歸去峰食物鏈上的地位,又想起枕山河做的軟炸大蝦、溜肉段、紅燒海參、四喜丸子和紅燒肉,眼淚就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了下來。
沒有什麼能阻擋謝雨師去歸去峰蹭飯……啊不,是討教的腳步,而在吃飯的空當,謝雨師還是忍不住豎起了聽八卦的小耳朵。
上一次探花大會之後,仙姝宗就對外封鎖了一切消息。雖然眾人都有些好奇渙藍和涴藍最後會如何,但是這的確是人家實打實的家事,仙姝宗擺明了不想廣而告之,其他的宗門就隻能旁敲側擊,而不能大張旗鼓的打探。
但是謝雨師實在是想知道第一手的八卦,所以她摸上了歸去峰,湊到了紀塵寰麵前想,聽聽他們家小師叔的第一手的資料。畢竟當時紀塵寰可是唯一一個親眼見證了涴藍和渙藍兩姐妹感情糾葛的人。
紀塵寰對涴藍和渙藍的下場不是很關心,但是天底下就沒有一夢婆娑打聽不出來的秘密。一夢婆娑說可以連通旁人的夢境而不被察覺,於是,也很八卦的孟叔很快就打聽出了仙姝宗對涴藍的處置結果。
涴藍自然是被罷免了仙姝宗的宗主之位,而一向與世無爭的長老渙藍力排眾議,以仙姝宗中修為最高的長老身份登上了掌門之輩,接管了整個仙姝宗。
對於渙藍來說,涴藍雖然要謀取她性命,但是後來被斬了心魔之後,她自身心境豁達不少,而如今涴藍也同樣被斬斷心魔。想了想,渙藍最後將涴藍囚禁在仙姝宗後山的思過崖中,思過二百年不得出。
算一算涴藍的壽元,如果這兩百年中她無法突破,那麼就是要在仙姝宗的思過崖上了此殘生了。
紀塵寰雖然覺得這樣的結果有些差強人意,這他也清楚,他當時雖然斬斷涴藍心魔,但這所謂“心魔”,其實隻是一個人的貪嗔癡念,也是一個人的害人之心。
紀塵寰能夠斬斷涴藍的心魔,自然就對她的心境有所了解。對於涴藍來說,她心中一是為自己雙生子的身份憤憤不平,二是在太年輕的時候遇見的了最驚豔的人。
一腔憂憤紀塵寰尚且能夠斬斷,而因為見到了可能是此生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山而對仙途產生的退縮之心,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的。
涴藍這一生,先是因為得見唐久之強而生爭強之心,又因得見唐久之強而看到了自己努力的儘頭。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終於隻剩下無儘唏噓。
紀塵寰當然沒有那麼好心,他斬斷涴藍的心魔,並不是真的為了助她得成大道的。
紀塵寰以成全他人而積蓄功德,但是涴藍不值得。同樣是看見唐久驚天一劍,有人能因此破鏡,更攀無上大道,有的人卻畏畏縮縮、停滯不前,說到底,關鍵在於個人心性罷了。
像是涴藍那樣的心性,縱然是僥幸再修為更進一步,最終也難以逃過中途隕落的命運。既然如此,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麼區彆?
紀塵寰微微挑了挑眉,卻對涴藍之事不再提及。
說好的不再提及……打臉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紀塵寰剛說對那兩姐妹的事終究不再提,後腳唐久就因為聽到謝雨師的問題而對她倆的事產生了一點興趣。
謝雨師的好奇紀塵寰可以無視,但是唐久的“點滴興趣”,紀塵寰卻不能恍若未聞。
作為在場的唯一知情人,紀塵寰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始繪聲繪色的敘述了這對雙生姐妹的愛恨情仇。
謝雨師:有朝一日劍在手,斬儘天下雙標狗。PanPan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恨情仇,如今不過是彆人飯桌上的二三談資。唐久聽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為了保持自己高冷的老祖人設不能崩塌,唐久真的想給她家徒弟拍手喝彩,甚至讓他再來一個。
看著講故事講的繪聲繪色的自家徒弟,唐久摸了摸下巴,隻覺得當初如果自己沒救他,她家小紀當一個說書先生也能過得富足飽暖。
而就在這幾個人品嘗著枕山河的手藝,愉快的湊在一起嗦麵的時候,一張淡金色的帶著檀香的拜帖穿過了歸去峰專門給拜帖留下的小小陣法縫隙,飄飄悠悠的落在了唐久的手中。
唐久在讀信的時候並沒有避著紀塵寰,所以紀塵寰就將這信上的內容看得真切。
沒有想到那個大禿瓢居然還陰魂不散!
紀塵寰咬了咬牙,麵上卻並沒有顯出端倪,隻是望向唐久的目光更帶上了幾分可憐兮兮,簡直就像是被誰拋棄了的狗子一樣。
不理解自家徒弟怎麼擺出了個這樣奇奇怪怪的眼神,唐久掃了一眼紀塵寰,隨後就將這拜帖交給了玉城。
隻見玉城抬手一抹,精巧的拜帖消失無蹤,被他放在了自己的空間中去。
“第十三封。”玉城向唐久報了個數。隨後搖頭感歎:“嘖嘖,這小子還真是執著。”
聽到玉城的隨口抱怨,紀塵寰更是咬牙切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六根不淨的和尚指不定怎麼糾纏他師父。
“師父,沒想到這位慧空禪師很是執著啊。”紀塵寰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似乎隻是少年人單純的抱怨。可是他那冰冷的怒火,就連坐在他對麵的江笛和玉城都能感受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