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窈窕繁華 春溪笛曉 7450 字 3個月前

馬上要過年了,秦淮河畔自然少不了張燈結彩迎接新春。

對於久不開張的千金樓來說,外麵的熱鬨仿佛與它無關,因為天氣太冷,願意出門的人少,千金樓連賣餅攤子都沒沒開,安靜得仿佛已經不再是秦淮河畔眾多花樓的一份子。

下了兩天的雪,瞧著沒有停的意思,老張便指揮穆大郎爬上屋頂清理上麵的積雪。

這雪一直堆著不行,得及時掃光,可能壓垮屋頂還是其次,它還容易侵蝕瓦片,真要留它一冬天,來年春天雨水淅淅瀝瀝地下,屋裡也會滴滴答答地漏水。

盛景意對爬梯上屋頂這件事極感興趣,由於房子基本是原生態的土木結構,所以哪怕是繁榮到極點的秦淮河畔瞧著也沒什麼高樓,倘若上了屋頂,視野肯定非常開闊。

盛景意很有些躍躍欲試,可惜沒一個人願意讓她上去看看,連最大大咧咧的楊二娘都說下雪天太危險,要上也得雪停了、天晴了再上去。

盛景意沒辦法,玩耍不能建立在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的基礎上,所以她按捺住了心裡的蠢蠢欲動,隻在底下幫穆大郎扶梯子,順便給穆大郎搖旗呐喊,有板有眼地讓穆大郎小心些彆摔著了。

穆大郎給盛景意當編發工具人的次數多了,漸漸也與盛景意熟悉起來,這女孩兒大多時候都是活潑天真的性子,對什麼都很感興趣。

這種到屋頂上掃雪的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聽到有人在底下殷殷叮囑,他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謹慎小心起來。當然,他麵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仿佛根本沒把盛景意的話聽在耳裡一樣。

盛景意也不介意有沒有回應,興致勃勃地在底下扶著梯子,仰頭看著那覆著雪的屋簷。這小樓雖不算多富麗堂皇,住著卻很舒心,難怪她娘這麼多年來一直守著它。

第二日雪停了,盛景意還是不能上樓,因為雪化了,屋頂很滑,容易摔傷,楊二娘直接把梯子藏了起來。還是接連晴了幾日,到了小年這天,那梯子才重見天日。

盛景意跟著祭完灶王爺,拉著穆大郎上樓,按照她的說法,上回她給穆大郎扶梯,這回該穆大郎給她扶梯了。有來有往,沒有毛病!

穆大郎也不辯駁,默不作聲地跟著上了三樓,給盛景意扶好梯子,方便盛景意爬到屋頂上去。

盛景意期待了好些天,這會兒終於得償所願,手腳都比平時利索了許多,三下並兩下爬到屋脊處,穩穩地在上頭坐定。

高處的視野果然極為開闊,往前看是蜿蜒而過的秦淮河,這幾日天氣轉暖,水麵籠著渺渺煙波,兩岸張燈結彩的花樓朦朦朧朧地映在水中,瞧著仿佛有兩個世界。

冬日的冷風吹來,連吸入胸腔的空氣都是涼的,盛景意不由得在屋頂上打了個噴嚏。

她看向遠處隱約可見的金陵城,心中想著若是隻圖眼前的快活,她們這一輩子快樂無憂倒是沒問題的,至於百八十年後這個國家、這座金陵城可能被鐵蹄踏破,與她們這些小人物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些事,本就不是她們可以左右的。

以前她工作排得很慢,抽出時間看看課本已經很難了,閒書自也沒機會多讀,她對曆史的了解源自於初高中的曆史書。

這些曆史書上對這段時期的描述並不多,她看的時候也隻是記一記考點,所以並不知道在這個王朝滅亡之前金陵城有沒有再次落入敵手。偏偏她們的伎籍落在金陵,等閒是出不了金陵城的,往後她們的命運大概會和這座城綁在一起……

盛景意深吸一口氣,覺得肺腑都被高處的冷空氣凍住了。

“小意兒,下來吃灶糖了。”楊二娘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喚回了盛景意的思緒。

盛景意回過神來,麻利地爬回梯子那邊,手腳並用地往下爬。

穆大郎本來在廊下看著,見盛景意要下來,便一絲不苟地走近扶好梯子。他全程目不斜視,沒往盛景意身上看,鼻端卻還是略過一陣香甜的氣味,是少女身上獨有的甜美熏香。

盛景意安全下地,穆大郎便說道:“我下樓去了。”

“好啊,謝啦。”盛景意向穆大郎道了謝,又徑直往楊二娘身上撲去,撲到楊二娘暖乎乎軟乎乎的懷抱裡撒嬌,“不上去不知道,上去才發現屋頂上好冷,凍得我都打噴嚏了,虧穆哥那天還在上頭掃了那麼久的雪。”

楊二娘抓住盛景意的手,見她手上果然冷冰冰,不由說道:“這麼冷的天你還往高處爬,那不是自討苦吃嗎?大郎和你可不一樣,男孩子本就沒那麼怕冷的。”她替盛景意捂了一會手,等盛景意覺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娘倆才一塊下樓分灶糖。

所謂的灶糖是麥芽和著小米熬出來的,上麵添了許多芝麻,出鍋後壓成扁平的一大塊,看著香酥可口,掌廚的師傅拿出洗得亮鋥鋥的菜刀,一個手起刀落,便把整塊糖均勻地分作一個個小方塊。

平時大夥隻有嘴饞了才會去買點麥芽糖嘗嘗甜味,這會兒可以聚眾吃糖,自然分外開心,也不分什麼當家什麼雜役,來了便人手一塊,可以哢滋哢滋地咬著吃,也可以小口小口地舔味兒。

盛景意分到糖時,那糖還暖乎乎的,一口咬下去,又甜又酥,味道很不錯。她笑眯起眼,三兩口把自己那塊糖吃完,興致勃勃地抱上一小籮糖說要去給人分糖吃,免得大夥沒聽到要分糖,把糖給放涼了。

盛娘幾人見她興致這麼高,也不阻止,由著她把掌廚師傅新切好的糖拿去分掉。

盛景意一人派一片,叫她們自己拿,派完丫鬟仆婦又去派雜役,不知不覺竟走到穆大郎兄弟倆的房間前。她很快想起穆大郎那個病弱的弟弟,這少年很了不起,她“醒來”這麼久,竟隻見過他一麵,可見他平時基本是不出門的。

這麼熱鬨的小年,這家夥也悶在屋裡不出來嗎?盛景意抱著糖上前敲門。

裡頭傳來一聲詢問:“誰?”

“我啊。”盛景意說,“灶糖做好了,我給大家送來!”

少女的聲音軟軟甜甜,甘澈如泉,裡麵的人安靜片刻,起身打開了門。許是因為常年待在房中,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很符合他對外宣稱的病弱說辭。

少年眉眼乍一看比尋常女子更好看,走到近前便會發現他渾身上下透著令人難以接近的冰冷和漠然。

盛景意毫不避諱地欣賞了一番少年的美貌,熱情地把盛糖的小籮遞到少年麵前:“新做好的,你嘗嘗看,不是很甜,吃著香噴噴!”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覺得眼前這少年不喜歡甜食,這少年的氣質太孤僻了,和甜滋滋的糖一點都不搭。

少年抬手取了一塊。

難得和少年打了個照麵,盛景意又好奇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啊?穆哥是大郎,難道你是二郎?”

“不是。”少年語氣淡淡,卻對盛景意有問必答,“我單名一字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