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歲歲年年(1 / 2)

窈窕繁華 春溪笛曉 8241 字 6個月前

徐昭明三十五歲那一年跟著海船出海去了。

這些年他走過許多地方,看過大山,看過大江,看過草原,看過沙漠,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和各種各樣的事,嬌生慣養養出來的小身板兒都變糙了,整個人也沒了少年時的沒形沒狀,整個人看起來沉穩了不少。

徐昭明剛上船沒兩天,還不太習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感覺連呼吸都是鹹的。

他草草用了點早飯,走到甲板去透氣。

這次領隊的仍是穆大郎。

所有將領之中穆大郎出海次數最多,把沿岸路線摸了個透,偶爾還會帶人開辟新航線,可以說對整片海域都了若指掌。他整個人也如同眼前那片海一樣,遠遠看去平靜無瀾,實則深不可測。

作為穆鈞唯一的義兄,穆大郎理應是穆鈞最信任的人,大可以坐享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可穆大郎對這些似乎不感興趣。

這些年來穆大郎婉拒了好幾次穆鈞的牽線,至今沒有娶親,義子義女倒是陸續收了幾個,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已有好幾個二十來歲的孩子了。

徐昭明走到穆大郎身邊,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隻是感慨起來:“一開始還挺新鮮,在船上待久了,每天睜眼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海麵,感覺還是有點膩!你打算一直這麼在海上來來回回地跑嗎?”

穆鈞淡淡道:“一年跑一兩趟,不算什麼。”

徐昭明沒再說話。他這些年也在外麵跑,一到家,免不了會有人催他成親,祖父前幾年病故了,臨去前單獨見過他,與他說了很多話。

祖父說讓他收收心,好好找個姑娘成親,彆見天兒往外跑,北地都收複了,他也沒什麼遺憾了,就想看到兒孫都好好過日子。

徐昭明聽了,連連點頭答應,隻是事到臨頭,他又以為祖父守孝為由絕口不提議親之事。

他覺得實在沒什麼意思,就算不成親,他也可以好好過日子,為什麼非得娶一個自己不認得或不喜歡的女人,為了一紙婚書與對方共度餘生?

徐昭明在甲板吹了一會的風,又開始犯困,鑽回船艙補眠去了,到飯點他才再次起床。

下午陽光正好,他給船工們編了新號子,讓他們閒著沒事時扯幾嗓子,也算是打發打發船上的無聊時光。

這次海外取材十分順利,主要是穆大郎在海外弄了好些個據點,裡頭基本是遷移過來的自己人,徐昭明住在裡頭壓根沒有半點不適應,他要是想去找土著采風,也有專人陪著他去。

各地的語言可能不同,音律卻是不分國界的。

徐昭明哪怕三四十歲了,心性也還純粹至極,他的曲子到哪都挺受歡迎,甚至還組織同船而來的教坊“樂團”給土著們表演了精心排練的歌舞,看得土著們眼都直了,連帶這次商隊銷售的各種貨物也越發暢銷。

畢竟有模特和沒模特,感覺總是不一樣的,看到“樂團”成員們在台上的妝容與衣飾,不少人都油然生出一種“如果穿在我身上肯定也很不錯”的感覺(錯覺)來。

這種帶貨效應,徐昭明見多了,並不覺得稀奇,他更注意吸收新的東西。

盛景意說過,死水一樣的東西是長久不了的,不管是藝術還是彆的,都需要不斷吸收新鮮血液,才能長長久久地持續下去。

徐昭明深以為然,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前幾年他那忘年交沈老兄老樹開花,不僅一下子嬌妻在懷,還來了個三年抱倆,再不能陪著他到處找靈感了!

雖然沒人作伴,徐昭明還是滿載而歸。

海上商隊歸來那天,寇承平他們正好在海港附近,聽聞徐昭明回來了,馬上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去碼頭接人。

乍然見到徐昭明,寇承平愣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你出海這麼幾個月,怎麼曬得這麼黑,海上的太陽真那麼大?”他看著徐昭明發愁起來,“本來你還有張臉可以唬人,現在曬這麼黑,更沒有人願意嫁你了,唉,以後我們家大哥兒不僅得養我和婉娘,還得養上你,想想就替他發愁啊!”

徐昭明笑了。

這些話他不是頭一回聽,不過每次聽了都挺樂。

寇承平沒怎麼變,還是到哪都喜歡呼朋喚友,日子過得熱熱鬨鬨。

隻一樣不同了,就是身邊的紅顏知己沒了。

要說完全沒沒,那也不儘然,隻是大多紅顏知己都被他培養成女商人,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其中不少都自己挑個如意郎君嫁了,也有心氣特彆高的,自己單獨立戶,誰都不依靠。

值得一提的是,這十幾年來律法慢慢改了過了,犯了事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一般不會牽連家屬,隻是家中若有人犯了重罪,兒孫肯定不能再當官了,這一點科舉時是要詳細審核的。

所謂的“賤籍”自然也不複存在了,原本隸屬於教坊的伎籍男女恢複了自由身,可以選擇繼續唱戲唱曲,可以作為時裝模特,也可以轉去做其它行當。

秦淮河畔依然有歌舞,不過出入其中的已經不光是想要尋歡作樂的男人,而是成為了男男女女都可以過去聽曲看戲的熱門景點。

這一切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穆鈞和盛景意成為了天底下最尊貴的一雙夫妻,也花了十幾年循序漸進地去推行此事。

當初寇承平作為“第一皇商”立刻決定以身作則,領頭放了身邊的紅顏知己自由。

其實寇承平本來也沒那麼大的覺悟,隻是有一次他發現他的紅顏知己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婉娘變得很熟悉,不少人甚至還親親熱熱地稱呼婉娘為“老師”。

這些女人一個兩個看向婉娘的眼神都是既崇敬又熱切,有次遇上下雨,其中一個家夥居然還叫人來傳信說婉娘留宿她那邊,晚上就不回去了!

這還得了?!

寇承平冒雨趕了過去,看到的場景讓他氣炸了:婉娘洗完澡穿著單衣趴在床上,那女人殷勤備至地給婉娘做身體按摩,兩個人有說有笑,看起來不知多親近!

天知道平時他想看婉娘笑一下有多難!

在他逼問之下,才知道她們早前是偶然碰上的,婉娘不嫌棄她們的出身,也不厭惡她們與他有過那麼一段,反倒替她解答了好些疑難問題。

她們幾個私底下都是認得的,還時常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在她的牽線之下,婉娘與其他人都見過了,她們平日裡有什麼難處,婉娘都會替她們解決。

對於她們這樣的人來說,奉承男人本就是迫不得已,選擇寇承平是因為他在所有追求者之中條件最好,長得不差,家境又好,出手還大方,跟了他就給送套宅院,還能幫忙解決伎籍問題。

隻是在見過婉娘、與婉娘熟悉起來之後,她們聚會時便多了一個新項目:罵寇承平!

你這麼個風流成性的家夥,耽誤人家婉娘做什麼?人婉娘可是當今聖上與當今皇後唯一的師妹,還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狀元,前途不可限量!

統一好唾棄寇承平這個立場之後,她們對婉娘格外殷勤,時常請她一起按按摩泡泡溫泉什麼的。

寇承平早前根本不曉得這些,還是“捉奸在床”之後才曉得自己不僅要提防婉娘那些老看他不太順眼的同僚,還有這些過去的“風流債”!

斷,必須斷,必須斷個一乾二淨!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他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也不怎麼上心了,連這類話本都不愛看了,倒覺得皇後找人寫的武俠、冒險、權謀話本格外有趣。他都沒什麼念想了,還留著這些紅顏知己做什麼?留著她們給自己添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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