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這個圈子裡的流浪漢。”
聞笛低頭看了眼裝束。他今天特意挑了最貴的衣服,一路頂著寒風過來的。
“不是這個意思,”蔣南澤說,“你知道流蘇鷸(yu)嗎?”
“我知道藍田玉。”
“流蘇鷸是一種特殊的水禽,”蔣南澤忽略他的認知錯誤,“雄性分為三種,黑色的是地主階級,白色的是流浪漢,其餘的是‘偽裝者’。他們等級森嚴,雌性和資源永遠屬於地主階級,流浪漢隻能跟在地主後麵撿剩下的。”
“那偽裝者呢?”
“他們會假裝自己是雌性,混到地主的後宮裡,趁其他‘姐妹’不防備的時候,迅速出擊,留下後代。”
聞笛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比喻不恰當,他可不想當一隻鳥,而且三個階級聽起來都不是好東西。
不過,蔣南澤和他們的父輩有交集,不像自己那麼容易脫離。他有點佩服對方:“這麼多年,你是怎麼能忍住不犯罪的?”
蔣南澤指了指金色的腦袋:“我在這兒把他們推進水母的池子了。”
兩人洗完手回去,包廂門是虛掩的,聞笛耳朵尖,推門前聽到一句井井有條的分析:“其實很容易理解,精神不穩定的人,在科研這種高壓環境底下,遲早會出問題。”
池子裡掉進人的水聲。
聞笛很想對他們的言論和外表,以及欠打的姿態發表意見。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他的訴求,歸座之後,話題中心就轉移到了他身上。
同學問他:“Sam將來打算進高校?”
“是。”聞笛決定惜字如金,不跟這群人白費口舌。
“高校可不好混呐,”一個同學說,“前一陣子我剛看到中科協的調查報告,近兩年又在降薪了。”
“真可憐,”另一個同學說,“海澱的房價可不是小數目。”
“不是有優惠購房政策嗎?”
“現在哪像十幾年前啊,T大的購房指標都不夠用了,更彆說其他高校了,”同學問聞笛,“你打算好怎麼辦了嗎?”
聞笛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因為確實沒打算。他不知道哪個高校願意接收他,如果去了房價高企的地方,那就是一輩子住宿舍的命。哪像他們,一隻腳剛踏進職場,學區房已經買好了。
來個同學聚會,比吃十頓年夜飯還難受。
然後何文軒開口了,不知幸還是不幸,重心終於轉移到了邊城身上:“不介紹一下家屬嗎?”
聞笛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對,重頭戲還沒到呢。
“這是邊城,”聞笛說,“他是……”
“酒店前台。”邊城說。
聞笛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差點脫離眼眶控製。蔣南澤把嘴裡的水噴了出來,全落在隔壁同學的盤子裡。
整個包廂都安靜了。
如果目光有實質,聞笛能感覺到,落在他跟蔣南澤身上的分量瞬間消失,然後往旁邊轉了一個小角度,啪一聲,悉數落在邊城身上。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何文軒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什麼酒店待遇這麼好,員工買得起阿瑪尼?”
“這是租的,”邊城說,“今天也算是個大場麵,想穿正式一點。”
目光的質量馬上要形成黑洞吞沒光線了。聞笛腦子裡轉著飄動的幾何符號。這人不是喜歡打直球嗎,怎麼謊話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