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2 / 2)

獻給仙君的be美學 寒菽 10571 字 4個月前

他敬重仙君殺伐果斷。

可是,可是……

不能先問他一句嗎?

他自欺欺人十二年,臨到死了,才發現自己在他所愛的人心裡大抵隻是個東西。

說扔就扔了。

仙君時常愛喚他“小寶”,他還覺得甜情蜜意。

寶貝,寶貝,什麼是寶貝,拿在手上隨意褻玩的叫作寶貝。

仔細想下,要是仙君跟彆人結為道侶,怕是誰都做不到他這樣卑微。

連他自己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覺得自己低入塵埃,如奉神一般侍候仙君,死了一次才覺得自輕自賤。

很疼啊。

真的很疼很疼。

感覺像被反複淩遲了幾百年那樣疼。

誰都瞧不上他的命。

他所愛的人也瞧不上。

本來就是他一廂情願。

巴巴地獻給人家,隻是個笑話而已。

那就隻能他自己把這條命撿起來,拍拂灰塵,珍藏起來。

“怎的哭了?”仙君與他十指相扣,不停地吻他,“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說閒話了?你彆聽那些人瞎說,我就是當上仙君也不會換其他伴侶。不用擔心。”

凡人顫顫啜泣:“您還是換一個吧。”

仙君以為他說著玩兒,笑說:“不換。”

弱者的抗拒,在強者的眼裡不過是另一種可愛。

仙君以為他是難過哭的。

倒不是。

就是被草/哭的。

罷了。

仙君摟著他問:“我若當上仙君,你覺得取什麼尊號為好?”

這個問題,他已經被問過一遍了。

那次,仙君帶他一起去了天山論道,結果不過是被劍宗以外的人也羞辱了一圈,這些個修神通法術的高人,哪個能正眼看凡人?

他還是一樣的回答:“世有九重天。”

“八方之天,另加中央之鈞天,要是你做了仙君,就叫‘鈞天仙君’,怎樣?”

“鈞天,鈞天。”

仙君迭聲輕念,稱讚,“好,真好。”

誰讓他因為不能修真,而有大把時間,所以把昆侖劍宗的書閣裡麵所有閒書雜書全看完了呢?

凡人想。

他被折騰得累極,一覺睡到翌日天亮。

一忽兒夢見死了,一忽兒夢見活了。

因為今日要啟程去天山,有許多事要辦,仙君忙碌得來去,還到了許多弟子,皆是門派中的精英,等著跟仙君一起去天山見世麵呢。

凡人跟在邊上,想找個機會與他說話,邊上人見了,竊笑私語。

“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會兒很忙,乖點,得閒了我再跟你說話。”

“一刻鐘就成,不然就半刻。”

“什麼事?不如與我直說。”

仙君盯著他,還有許多人也盯著他。

凡人直說:“我不想去天山了。”

仙君先是皺眉,後又鬆開,眼底的神色不悅,片刻後悶聲道:“……也行。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還有……”凡人還想說話,仙君不想聽,轉身,悶悶不樂地拂袖而去。

袖風吹在凡人臉上,好似扇了他一巴掌,罵他不識抬舉。

他撓撓鼻子,感覺摸到了無形的灰。

他低聲喃喃自語:“算了,本來還想與你道彆。既然如此就算了。”

“反正,等你回來以後也就知道了。”

“對你來說,也無所謂吧……”

仙君一走。

他就聽見幾個麵生的小弟子說:“那就是咱們劍宗唯一的凡人啊?”

“這個凡人跟在大師兄身邊就好像一隻跟腳狗。哈哈。”

“大師兄願意帶一個凡人去天山他還不去?彆人想去還沒得去呢。”

“大概知道自己隻是個凡人很丟人吧。”

“本來他就是靠挾恩求報才能做大師兄的道侶嘛,真是卑鄙無恥。”

昆侖劍宗的人啟程騰雲而去。

凡人仰著頭看,脖子都仰酸了。

直至再看不見。

凡人回住處,簡單收拾了下行李,帶了十天的水跟乾糧——再多的,他也背不動。

隻背著個小包袱,凡人往山門去。

一路上還碰見了好幾個回山的弟子,路過時都會瞥他一眼。

“這不是凡人嗎?”

“凡人你去哪?”

“不是反悔了想去追大師兄吧?”

“誒,凡人!跟你說話呢!”

凡人一言不發。

他不回答,也沒人追著他問,沒人真的關心他。

他覺得自己腳步輕快。

天快黑時,終於到了山門處。

“你是誰?”看門的弟子迷惑地打量他,想起來了:“噢,你是那個凡人。”

“你沒事跑這裡來乾什麼?”

凡人站在那,沉默的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他的身畔頂上有一盞燈,兀地燈芯爆了個火花,叫這一簇光突然亮了一亮。

“凡人、凡人、凡人。”

真煩人。

他往前踏了一步,走到光中,一遞一聲地道:

“我不叫凡人,我有名字。”

這個大家都不關心他的姓名、仿佛沒有顏色的凡人抬起頭,讓看門弟子狠狠一怔,因為發現他生有一張極美的臉,被美得懾住魂魄了般。

方才他低著頭時還以為他在鬱鬱寡歡,如今抬了臉才發現他原來是在笑。

微微一笑。

恰似雲開天霽,清風朗月。

開始有了顏色。

他說:“我不叫凡人。”

“我叫澹台蓮州。”

“我來辭出仙門。”

“今日,此刻。”